周天韻陷入深思:“氣氛如斯,本宮今夜還需侍寝嗎?”
陸蕭玉:“……”
烏宛白摸摸鼻子:“要不,奴婢送您回去?”
周天韻大方擺手:“無需烏尚宮奔波,本宮找得到回去的路。”
說罷,也走了。
陸蕭玉眉頭微蹙:“你有沒有感覺,陛下好像哪裡不一樣了?”
烏宛白重重拍了一下她的肩頭:“夜深了,陸指揮使早些休息吧。養精蓄銳,明日還要上值呢!”說完,附身将暈倒在地的學子扛上了肩頭,也很快消失在了黑暗中……
曾芩燕這一覺睡的格外長,所以醒來後看着金碧輝煌的宮殿,她一度以為自己上了天宮。
被宮女一路帶去凝輝殿,殿内此起彼伏的争論聲,慢慢将她從幻境中拉回現實……
“……如此說來,陛下昨日在朝堂上一番陳詞,并無任何憑證,皆為揣測?”
辰時陽光普照,凝輝殿殿門大敞,殿内的一切暗影無所遁形。曾芩燕微微探頭,隻見明黃鳳案後的女子面對質疑神色如常,隻是眸光透着冷意,一一掃過堂下衆臣。
曾芩燕一眼便瞧見了幾個眼熟的人,她們是南市酒樓的常客,她曾見過她們身穿錦衣常服的模樣。而今日,她們皆身着端莊官裙,舉手投足間,竟也顯得人模狗樣。
彼時,鳳帝開口,清冷之音在殿中回蕩:“傅大人,是在質疑朕的判斷?”
禮部尚書傅澤惠微微躬身,口中說道:“不敢。”然而,她的言辭與舉止卻滿是輕蔑:“陛下僅憑貢院火場廢墟中采集到的一丁點硝石,便懷疑諸臣不忠,認定工部在考棚增設暗格;禮部與國子監提前将答案布置其中,依此徇私舞弊,阻礙寒門入仕。以上種種,皆無實證,這難道不是構陷嗎?”
殿中沉寂幾息,堂下唯一一個坐在太師椅的長者,雙手扶着紫檀杖上的夜明珠緩緩啟唇:“貢院起火,連燒十七處考棚,此事關系甚大,依司法流程,需三司推事,共同協理。然,那時陛下身陷昏迷,此案竟由君後下令,指使鳳鳴衛陸指揮使全權查辦。鳳鳴衛将貢院圍剿的水洩不通,不允任何人出入,而今,陛下又不滿刑部、大理寺未調查貢院起火一事。陛下此舉,不免太過霸道。”
老臣渾厚的言辭在殿内回蕩,久久不絕。端坐高位的女子這才輕笑一聲,打破回聲的餘韻。
“朕明白了。看來諸位愛卿今日不僅拒不承認自己在春闱之事上做了手腳,還要倒打一耙,咬定朕信口開河;甚至逼朕當衆認錯,責罰君後,取消鳳鳴衛?是這樣嗎?”
齊翁卿聞言,眼眸微微睜開一條縫,冷冷瞥向高台:“陛下,貢院起火一事,三司尚未深入調查,您口中所謂的工部、禮部及國子監的罪證,還需查證之後方能确認。至于其他……恕老臣直言,我朝自立國以來,司法體系早已完備,大理寺掌管審判,刑部負責刑獄,禦史台監察百官,三司各司其職、相互制衡,足以維護朝廷綱紀。不該出現如鳳鳴衛這般淩駕于三司之上的侍衛機構;而君後身為男子,且為罪臣之後,更不該幹涉朝政!”
國子監祭酒附和:“陛下,如今鳳鳴衛權柄過重,行事不受約束。若不加以制衡,任其發展,必将成為朝堂禍患。”
工部尚書劉絲柳負手而立,朗聲道:“陛下,臣身為臣子,本不該言及此事,然時至今日,卻不得不暢言。陛下對後君太過寬縱,不但任由君後幹政,臣還聽聞,您随意放貴君出宮,招搖過市。陛下行事如此放浪形骸,視族訓于無物,又随意誣陷忠臣,實乃帝王大忌!”
裴源微微點頭,語氣淡然:“看來柳大人頗通為君之道。”
劉絲柳微微躬身,正色道:“古人雲,‘國家之治,貴乎多聽納谏。忠言雖逆耳,卻利于行。’今日在場,齊翁卿已曆事三朝,實為我朝肱骨。臣等閱曆雖不及齊翁卿,卻也于兩朝沉浮。無論是禮部尚書,還是祭酒大人,都曾得先帝器重。就連工部的衙廨堂廳,至今還懸挂着先帝禦筆親書‘國工大司’。陛下可以不聽臣谏,但總不能将先帝遺志也棄之不顧!”
‘啪——’
白玉鎮紙叩擊桌案擊出重重回響,鳳帝厲聲緊随而至:“你放肆!”
劉絲柳被突如其來的震響吓了一跳,身體不自覺地一縮。然而,她很快定下神來,神色絲毫未變,隻是微微躬身,直言道:“陛下,臣隻是盡了為臣之責,還望陛下廣開言路,虛心納谏,而非拒谏飾非,厲言呵斥。”
殿門外,曾芩燕下意識地緊攥雙拳。
她雖此前不懂朝局,但在此立了片刻,已然對鳳帝的處境了然于心。
鳳帝繼位時不過及笄之年,如今也才繼位三載。現如今,年逾半百的老臣,占據了大半朝堂。若個個都以資曆和年齡說教,鳳帝這皇位,着實難坐。
更别提,還有曆經三朝的齊翁卿。
這位先帝之師,學富五車,雖出身貧苦,卻以自身飽學之才輔佐先帝數載,堪稱寒門學子的楷模,深得天下士子敬仰。就連曾芩燕也對她滿心欽佩,此生唯願一睹尊容。
然而,今日禦書房一見,曾芩燕心中滿是失望。
她們分明倚老賣老,欲将鳳帝玩弄于股掌之中!
再觀鳳帝,似已對堂下狀況見怪不怪,隻在片刻的平息後,愠怒之色逐漸歸于平和,她複又倚靠鳳帝,黑玉扳指叩擊的鳳案咚咚作響。
三聲之後,驟然停歇,鳳帝語氣閑适道:“柳大人果然深谙帝王之道,難怪深得羽扇公子敬仰。”
劉絲柳瞳孔皺縮,下意識擡首望向女子,女子又道:“朕為君王三載,前朝之事或許毫無建樹,但談起後宮諸君,還是頗有心得。今日便與柳大人相談一二。”
鳳帝言此,屈身趴在案上,微微笑道:“女人仗着權勢便以為能淩駕男人之上,男人又何嘗不能虛與委蛇,謀自己的出路?什麼細柳扶風、濃情蜜意?大家不過是各憑本事,在自己的方寸世界謀求更為舒适的生存手段罷了!你想翻别人的牌子給郎君教訓;可追究根本,還不是因為穿了這身皮?否則人家年紀輕輕的公子,憑什麼會喜歡上你這肥頭大耳的豬?”
劉絲柳怒急,下意識直指鳳帝:“你……”
烏宛白厲聲高呼:“大膽,竟敢直指聖顔!禁軍衛何在?”
禁軍衛尚未出現,鳳帝拂手制止,邊步下高台邊道:“誰是禦宴樓的常客,朕心中有數。既然一個個都想為君為帝,擁有自己的後宮,還廢那些勞什子力氣作甚?朕幹脆退位讓賢,這鳳座啊,就留給諸位愛卿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