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扇有所察覺,可心裡對刺客手中長劍的實在忌憚。
那刺客身手迅捷,剛剛不過劍光一閃的功夫,便近身在劉絲柳面前。她能對劉絲柳手下留情,是因顧及對方的身份,可自己身如浮萍,若敢妄動,隻怕頃刻殒命。
但金主如今命懸一線,他若袖手旁觀,想必事後劉絲柳也不會讓自己好過。
局面兩難,一番斟酌後,他強壓下心頭的恐懼,小心翼翼地挪動腳步,試圖沖出門外。
不料,一直靜坐飲茶的女子突然重重落下茶杯,咚——的一聲,吓的羽扇全身一縮。
女子冷淡的聲音打破房中沉默:“今日頭疾複發,忽而讓朕想起了一樁舊事。”
這聲音……
劉絲柳方才穩下的心跳,複又狂跳起來,她怔怔轉頭再看那背光而坐的女子,身形輪廓可不就是當今聖上?
裴源懶的去看她的反應,隻擡首看向檐下的燈籠,下頭的流蘇穗子在春風中來回搖曳,好似三月河畔垂柳。
她緩緩啟唇,訴說起往事。
“朕幼時養過一隻獅子貓,雪白可愛,朕将它視作最珍視的寶貝,得了好吃的,幾乎都喂進了它的嘴裡;沒吃的,朕就偷偷跑去幽瀾湖釣錦鯉。有一日,天氣清爽,陽光溫暖,垂釣時朕不小心睡着了。最後是被獅子貓的慘叫聲吵醒的。”
裴源言罷,沉默良久,再次開口時,平淡的聲線中透出了些許涼意。
“獅子貓頑劣,攔了母皇去路,因而被母皇身邊的尚宮狠狠踢了一腳。誰料貓兒應激發狂,竟撓傷了母皇。此等行徑,實屬謀害聖躬,罪無可恕。但朕心有憐惜,畢竟那是朕親手養大的寵物。于是朕跪在母皇面前苦苦哀求。母皇并未震怒,隻命人将朕與獅子貓同囚一處,斷了糧水。
不過三日,那貓便饑腸辘辘,竟将朕視作果腹之物。起初,朕尚能以言語恐吓;繼而,不得不揮拳自衛;到了第七日,它竟趁朕沉睡,咬掉了朕一塊肉。朕知道,那貓活不成了。朕将貓兒摔死那日,母皇命人将朕帶去了凝輝殿,她問朕:‘禁足七日,可曾想明白什麼?’
那時的朕情緒沉痛,實說不出所以然。母皇并未責怪,隻緩緩道出兩句話:‘其一,鳳女龍孫不可有軟肋,若不慎示人,便需親手除之;其二,煌煌皇權,不容挑釁,即便對方是人事不懂的畜生,亦要斬草除根!’”
劉絲柳聽到此處,隻覺得背脊生寒。
她知道小鳳帝在朝堂之事上奈何不得她,于群臣而言,意欲掌政的鳳帝是公敵,衆臣不願将把持在手裡的權利旁落,自會心照不宣的互相互助。
可那要在她活着的時候。
如果小鳳帝今日真對她起了殺心,朝中司法或許會為她死因而奔走,可她們所查的隻是一個結果;而非真相。
明明初春深夜,寒意尚存,劉絲柳卻已滿頭細汗。額間汗珠順着臉頰滑落,或聚于下巴滴落衣襟,或墜入眼中,刺得眼眸生疼。
她心中思忖對策之時,小鳳帝已悄然行至她身前。
“陛下……”恐懼如潮水湧遍全身,劉絲柳四肢癱軟無力,連聲音都止不住的顫抖:“臣知錯了,臣願為陛下效力……”
明明今日在凝輝殿中對鳳帝頻頻言語打壓的是她,可此刻她的大腦竟一片空白,就連哀求都語無倫次,幾乎瞬間繳械。哪裡像曆經兩朝的老臣?
裴源靜靜将她窘迫收入眼底,良久才道:“若沒有看到羽扇的那雙眼睛,朕的确是想放你一條生路,遊說你做朕的馬前卒。畢竟你是六部九卿中最蠢的那一個。”
說話間,裴源從袖中取出一把短刃,慢悠悠地取下刀鞘。劉絲柳瞳孔驟然緊縮,本能地想要逃離,然而脖頸處的長劍緊緊貼着肌膚,她隻能下意識地後仰身軀。可下一瞬,卻被鳳帝一把抓住了頭發。
她被迫擡首,一時間竟因恐懼而失聲。
裴源聲線無比陰沉:“告訴朕,你将羽扇壓在身下肆意狎弄時,腦子裡在想什麼?權利?快意?還是别的什麼?”
劉絲柳早已被恐懼浸透,情緒潰不成軍。她試圖開口回應,可身體止不住地顫抖,連一句完整的話都難以說出口。
“臣、臣、臣……額——”
裴源懶的傾聽,擡手一落,刃尖頃刻插入劉絲柳的頸間。鮮血随着她翕動的嘴唇不斷湧出,一瞬間就染紅了衣襟。
鳳帝猶覺得不過瘾,她緊握短刃緩緩扭轉,嘴角因劉絲柳的身體抽搐而緩緩上揚,似在欣賞一隻瀕死的獵物。
不遠處的羽扇隻覺得雙腿一軟,直接跪坐在地。
他瞧的分明,那一瞬間,女子鳳眸微眯,狹長的瞳孔中透出幾分陰鸷,明明還是同一張臉,可沒來由就讓他生出一種感覺,此刻的她,并非剛剛坐在茶案前靜靜飲茶的女子。
她仿佛換了一個人。
“煌煌皇權,不容挑釁!”
鳳帝幽幽開口,聲音沒有一絲溫度:“妄想侵犯朕的男人,更是死不足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