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長行坐在窗下看着詩仙文集,聞言,柳葉眸擡眼落在女子冷白的面容上:“你們?”他幽幽道:“看來除了臣的這盞菊花,還有牡丹、月季、白茉莉喽?谷雨之後,禦花園百花争豔,陛下滿足口福之時,也需克制自身,莫要貪杯。”
裴源:“……”
裴源笑笑:“難怪今日君後得閑兒。合着是來教訓人的。”
陸長行緩緩翻了一頁書,語氣幽涼:“臣哪裡敢教訓陛下,分明是陛下沉溺花田,臣若再不巴巴過來露個臉,陛下怕是要忘了臣了。”
裴源挑了挑眉,幹脆踱步至陸長行身畔,戳了戳他的臉頰:“嫉妒吃醋,君後大忌。”
陸長行一把就握住了她的手,随着他擡頭,陽光耀在他的眸低,閃爍光芒,言辭亦帶着挑釁:“臣以為陛下就喜歡臣嫉妒吃醋,莫非,臣會錯意了?”
君後的手好似沒有暖過,盡管陽光直照,依舊涼如冰霜,裴源起初以為是天冷所緻,而今竟也懶的去思考,隻順勢将他的手反握在掌心:“沒有會錯,朕确然喜歡君後落寞傷懷的樣子,看着有趣。”
一絲愠怒在柳葉眸中生出,就連眼尾的紅痣都格外鮮紅,陸長行冷哼一聲,掙脫她的拉扯起身道:“那恭喜陛下,您又成功了。”他放下詩集,微微屈身:“臣告退。”
說着,氣呼呼的就要走。卻被裴源攔在身前:“如今火氣是越來越大了,朕一句戲言,你當得什麼真?”
陸長行垂眸,目光泠然凝她片刻,女子非但無悔意,還一臉笑嘻嘻。
陸長行怒氣更盛,一時竟忘了君臣之别,反身便将女子欺壓在窗前。
女子全無防備,笑容僵在臉上幾息,回過神後,稍顯愕然,卻也并未露出怒意,反倒是一臉玩味的看着男子。
男子後知後覺,倉惶後退時,臉頰如同火燒一般,颔首恭敬道:“臣失禮。”
裴源眉梢微挑,意味闌珊的勾起一抹淺笑,而後坐在窗下的椅木上,将手臂輕輕搭在窗台,目光穿過雕花的窗棂,落在廊下青磚上。
仿佛很多次,陸長行就站在那裡凝望殿中,若見其他後君在,他會颔首靜默一會兒,卻不會着人通傳,隻會走的無聲無息。
距離太遠,裴源其實看不清他落寞與否。但會當他失落,而後心生起無名的波瀾,臉上忍不住笑意。
原主待陸長行是不一樣的,裴源感覺的到,甚至影響到了她的七情六欲,所以她有時分不清,心底泛起波瀾的,到底是原主,還是她?
她實說不出個所以然,隻知一勾手,那個冷如月光的男子便會緩緩走到她的跟前,颔首垂眸,靜待吩咐;或者緩緩枕在她的膝上,溫聲細語的同她讨論前朝政務,後宮諸事。
可那個隻知嚴格恪守君後之責的人,似乎不是他的真實性情。
而剛剛那個會因生氣而對她欺身而上的人,才是真正的陸長行。
“朕剛剛言辭不當,你若不歡喜,朕今後便不說了。”
裴源聲音雖然平淡,卻十分輕柔,仿佛是在安撫。
陸長行依舊颔首垂眸,隻身未動,袖口位置微微浮動,廣袖寬大,裴源看不見他的小動作,見他久未言辭,似覺得無趣,起身道:“朕還有公務要忙,君後是留下還是離開,随意便好。”
見裴源邁步向前,陸長行側身退了半步,待女子行至他的面前時,才輕聲開口:“臣不歡喜的話,陛下不再言說。那臣不歡喜的事,陛下能否不做?”
雖未言明,可他不歡喜之事昭然若揭。
裴源步子一頓,想了想,側身與之面對面:“你我乃帝王夫妻,君後有此一問,不覺得天真嗎?”
“天真與否,”陸長行喉結上下滾動,似有千般愁緒哽在其中,再開口時,聲音竟帶着幾分顫抖:“歸根結底,要看陛下可願縱容。”
裴源微微蹙眉,恰逢緩緩擡起的眼眸四目相對。柳葉眸狹長,卻蘊着淺淺水汽,在陽光下折射出刺目的光暈。
裴源下意識緊緊按住黑玉扳指,指腹很快泛起一層涼意。可男子眼底的水汽卻愈發濃重,最後竟彙聚成一片汪洋,化作斷了線的珠子,在裴源的面前滑落,一顆一顆重重砸在地面,卻在裴源的心底泛起了一陣又一陣波瀾。
裴源一時無措,想也不想擁他入懷:“縱着,縱着行了吧,祖宗你快别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