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夏方過,氣溫陡然升高,暑氣漸起。才至午時,裴源便覺得心煩意亂,飯菜難以下咽。窗外,破土而出的蟬争先鳴叫,聒噪聲此起彼伏,攪得人心神不甯。
縱然冰盆融化送來一絲涼意,裴源仍覺燥熱難耐。她退下外衣,又将裡衣緊扣的領口扯開,這才覺得呼吸順暢了些。
案牍上,一摞奏折終于見了底,可烏宛白卻将另一摞小山高的奏折推到了跟前。裴源煩悶地扔下筆,憤憤道:“都說廢話都不要上報了,但這折子就是不見少。等哪一日朕氣急,就下令把這些喜歡浪費筆墨的大臣都殺了!”
烏宛白:“……”
正準備讓徒弟奉上涼茶,甫一轉身,烏宛白的目光便落在了君後的身影上。
鳳帝亦已察覺,卻裝作視而不見,将扔在桌案上的筆重新提起,坐得端端正正,繼續批閱起奏折。太過專注,連君後的請安聲都未曾聽到。
陸長行也不為難自己,徑自起身行至案牍左右,俯下身拉扯她的衣袍:“陛下~半月不見,你都不想臣嗎?”
裴源看都不看他一眼,沒好氣道:“烏尚宮,請将朕半月之前在此立下的毒誓,一字不落的轉告給某人!”
烏宛白尴尬極了,默默轉動着浮塵的手柄,幹笑着:“這……呵呵呵。”
她的笑聲憨厚,可裴源卻聽出了幾分嘲諷意味,于是不善地白了她一眼。
陸長行見勢,又扯了扯她的衣角,語氣中帶着幾分委屈:“臣想念陛下的緊,一路急着回來,腿都傷了,陛下忍心讓臣這麼跪着嗎?”
鳳帝微有動容,不過自己立下的毒誓絕不可破,故而挪了挪屁股,讓出個位置出來。
烏宛白見狀,哪裡還敢多留,忙躬身退下,臨了還不忘關上了殿門。
蟬鳴聲似乎瞬間斂去幾分,殿門緊閉,隔絕了外面的陽光。暗下的瞬間,仿佛連燥熱也被全部帶走,裴源心底積壓的煩悶好像頃刻間就消散了。于是待陸長行剛一落座,便如餓狼撲食般禁锢住陸長行的雙腕,将他壓在身下,肆意索取。
陸長行隻在短暫的愣怔之後,便放軟了身軀,任由她予取予求。
不消片刻,唇瓣已然炙熱如火,呼吸漸漸沉重。女子的攻勢漸漸弱了下來,禁锢着他手腕的手緩緩上移,摩挲間,觸碰到了男子掌心的傷口。
滋養蠱籽的傷口原本已經結痂,然而連日策馬,手握缰繩,痂落傷口擴散。女子一經碰觸,掌心的痛意瞬間牽連十指,最後,痛到每個指尖都在痙攣打顫。
裴源似有所覺,松開了手,将頭枕在了男子的頸窩。
陸長行心中頓時如飄滿了柳絮的草原,柔軟而雜亂無章,所以輕輕環住雙臂将女子擁在懷裡。輕聲說道:“陛下别生氣了,好不好?”
裴源冷哼一聲:“親了你,與生你氣是不相矛盾的,所以,你下次來,朕還是不理你!”
陸長行隻覺哭笑不得:“陛下都是要當娘的人了,怎麼還這般孩子氣?”
裴源微微蹙眉,起身打量他的眉眼,柳葉眸缱绻還帶着笑意,原本平複的心瞬間又煩躁起來:“君後倒是賢惠大度,旁人懷了朕的孩子,你開心的跟個什麼似的!”
陸長行:“……”
見她再次負氣提筆批閱奏折,陸長行馬上寬慰道:“臣與陛下心意相通,焉能看不出秋康時心虛之舉?所以秋卿君懷有身孕的消息,臣已派人告知了鳳武将軍,往後這皇宮防守,秋将軍必會十分賣力。臣若想鑽狗洞外出怕是再不能了,這對陛下來說,難道不是好事嗎?”
裴源寫了個閱,将奏折一合随意扔到了一旁:“皇權旁落朕就夠窩囊了,而今頭上又頂着一片青青草原,鳳帝做到朕這個程度,也算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了。”
陸長行将奏折規整整齊,聞言眸色一沉:“臣回京前曾與南陵刺史深度交談了一番,南陽王雖有介入,皆因南陵刺史主動投誠。能鬧出這麼大的風波,每一步都需仔細斟酌,臣觀南陵刺史似沒那個腦子,這幕後必定有高人指點。”
他話音停頓,見裴源眉宇微蹙,似在思量什麼。于是默了默後,又道:“而今朝局文臣各自為政,亂如散沙;而武将的締結卻穩如磐石,容不得半點介入。統軍統轄禁軍,禁軍又是陛下近衛,若是她們生出旁的心思,臣心中實在惶恐。”
裴源靜默數息,開口道:“蒼天大樹往往根基甚穩,外力若不能動搖,就隻能祈禱它從内裡腐敗了。”
陸長行不置可否:“孩子的來路不重要,想辦法将消息傳入秋将軍的耳中,她必會擔心此事敗露,從而想盡辦法替秋康時料理後事;除去奸婦後,又會因蒙蔽了陛下而自滿,自滿愈重則會自負。一旦對自己的力量盲目,便會失了分寸。屆時,陛下給她當頭一棒,還擔心她不為陛下所用嗎?”
“陸長行!”
“嗯?”
裴源扔了筆,看着他氣勢洶洶:“話都讓你說了,朕說什麼?”
陸長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