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州府。
風裡彌漫着硝煙味道，官兵全副武裝，将一個個渾身長瘡流膿的病人從屋子裡拉出來，他們的家人哭喊着乞求官兵不要将人帶走，但無一例外被官兵狠狠推開。
官兵們将病人統一拖到城外，這裡正燃燒着巨型火焰，而燃料就是一具具已經燒成焦炭的屍體，官兵毫不留情将尚留一口氣的病人推入火場活活燒死。
這些人慘叫着變成“火人”。
少數還有行動能力的，在求生欲的驅使下奮力從火場中爬出，被一旁官兵嫌惡地踹回火焰之中，尖叫着滿地打滾而喪命。
沈昭站在城牆上冷眼看着這慘絕人寰的一幕。
半月前沐州府突發瘟疫，沐州離京城近邶帝擔心禍及京城便派她前來赈災，等她到了才發現這場瘟疫有多險惡。
患病的人會渾身長瘡流膿，嚴重的皮膚腐爛到可以窺見森森白骨，不出半月皮肉化作一灘血水而亡。
先前從沒有見過這樣的疫病導緻太醫束手無策，隻能慢慢去研發治病的藥物。
沈昭一來，就下令将所有染病的人都拖到城外焚燒，以免疾病進一步擴散。
想到這沈昭的目光又冷下幾分，這些刁民竟然抗令瞞下自己家患病的家屬，導緻這些時間她雖然已經燒了不少病人，可患病的人數還是在不停增加。
一個小将登上城牆向沈昭彙報，她單膝下跪抱拳道：“二殿下，方才官兵巡查時搜到幾個被瞞下的病人，想将人帶去城外卻被暴亂的百姓攻擊，不慎感染。”
沈昭聞言不敢置信地回頭，震怒道：“她們怎麼敢的！”
官兵為難道：“前些日子已經發生過一起這樣的暴亂了，隻是沒有像這次這般嚴重也無人感染，便沒有上報給殿下。”
沈昭握拳狠狠砸向城牆，咬牙恨道：“刁民！”
“簡直目無王法！”
沈昭胸膛劇烈起伏幾下，現在不是憤怒的時候，她不得不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她的聲音冰冷到沒有一絲感情，眼神帶着殺意：“把參與暴亂的人都找出來，格殺勿論。”
“這……”小将有些猶豫，“這會不會太殘暴，怕是百姓暴亂會更嚴重。”
這話讓沈昭的怒火更上一層樓，厲聲道：“你以為是我想殺嗎？”
“她們若是老老實實将患病者都交出來，瘟疫早就結束了！她們自己想死我不攔着，但瘟疫若是蔓延到京城該怎麼辦？”
“到時候我們所有人的腦袋都不夠砍！”
沈昭的手緊緊握成拳。
“傳令下去，瞞下病情不報和反抗官府執法的百姓，盡數誅殺！”
小将抿唇似乎有難言之隐，沈昭見她這副模樣，恨鐵不成鋼道：“有話說話，别吞吞吐吐的。”
“屬下隻是想問……那些被感染的士兵該怎麼辦？”
聞言沈昭閉眼疲憊地呼出一口氣，她差點忘了還有這一茬。這些人手都是她自己的，稍微損失一點都讓她心疼不已。
可事已至此，最首要的任務還是盡快抑制住疫病。
“……殺了吧。”
那小将詫異地擡起頭，懷疑自己聽錯了：“殿下說什麼？”
“……”
沈昭垂眸沉默，雖說她平日裡殺伐果決，但對待手下是出了名的包容，即便此時面對這樣情況，理智告訴她不要猶豫，可她還是有些心軟。
不能放任瘟疫這樣蔓延下去，太醫那邊找到治療此病的藥還遙遙無期，如今最好的辦法隻有将這些人都殺幹淨，這樣才能防止疫病擴散。
思緒千帆百轉，最終她艱澀開口道：“把她們殺了，防止疫病擴散。”
“等回去，好好補償她們的家屬。”
官兵退下後，沈昭抱着手無力地倚靠在牆邊，擡頭看向被火焰燃燒散發的黑煙染成灰蒙蒙的天，她的心情也像是蒙上一層霧。
這樣下去不行。
她帶的人手不多，不能因為這樣一場疫病被消耗。
沈昭意識到這一點，轉身快步走下城牆，猩紅的披風在她身後張牙舞爪。
*
京城。
沈冉先去了一趟天牢探望陳清和，在天牢門口遇見急得團團轉卻一點辦法都沒有的孫明禮。
她看見沈冉像是見到救星一般迎上來，急忙道：“殿下，我和陳清和認識十年之久，我以人頭擔保她絕不會做出這樣的事情。”
随行的趙含冷笑一聲：“你說不會就不會？那我還偏說是她做的呢？”
見兩人氣氛劍拔弩張，沈冉無奈推開二人在中間打圓場：
“趙将軍，既然母皇将這件事情交給我，你就少說些話吧。孫大人也不必擔心，真相如何我自會探查。”
沈冉獨自進入天牢探望陳清和。
陳清和頭發散亂地坐在稻草堆上，看見沈冉進來連忙上前，為自己伸冤道：“殿下，我真的沒有洩題啊！”
沈冉隔着鐵栅欄安撫她：“放心吧，母皇将這件事全權交給我了，我會還你一個清白的。”
陳清和眼中閃着淚光：“殿下……我不怕死，我隻是不甘心蒙受這樣的冤屈。”
“有我在，不會叫你含冤而死。”
沈冉打量一下牢獄的環境，最終目光落在陳清和身上，關心道：“獄卒沒有對你動刑吧？”
陳清和搖搖頭：“還沒有。”
沈冉點頭表示知道，“你放心，明天，我一定會讓你出來的。”
等沈冉從天牢裡出來，趙含已經離去，孫明禮在天牢門口等待沈冉。
孫明禮：“方才趙将軍同我說，殿下在陛下面前誇下海口說一日内便可結案，這會不會有些太倉促。”
沈冉：“怎麼會倉促呢？”
“是誰洩題，我們不是都已經心裡有數了嗎？”
孫明禮聞言一愣，随即歎息道：“我想起來那日夜晚睡不着，碰到她還邀她一同賞月。也許是那時候傳出去的，可她為何要做這樣的事？”
沈冉将目光投向遠處，随着風聲道：“人心之私，總有人想通過科舉放大自己的利益，把寒門學女唯一一條出路都堵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