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流深原本正在院中親自盯着府上工匠，在給公主殿下搭秋千，在邊關的一日夜，她守夜聽到殿下睡夢中，喊着“父王母後，小唯想蕩秋千”，她想着，上次殿下所言，說這雁明院是殿下住着，就是殿下地盤，還有後來她勸阻殿下去看别國奸細行刑，緻使殿下昏睡許久。

她思前想後的，還是決定将殿下夢中想要蕩秋千之意實現，于是回到侯府，她便去找了景世子一趟，才有了眼下她督工一事，想着殿下醒來便能看到。

隔着長廊回響，宋流深站在春陽下，隐約聽見屋裡有聲音傳出，連忙示意工匠動作再輕點，她輕手輕腳地進了華心堂，就瞧見殿下在床畔坐起身，小跑幾步過來，關切：

“殿下是餓醒了吧，奴婢讓羽昭她們傳膳。”

也好，那就不睡了。

雁翎沒用午膳，這會兒感覺餓了，但她不是被餓醒的，而是幾個噴嚏讓她沒了睡意，結果午膳剛吃完，府上不速之客拜訪，點名指姓要見她。

“見我？”雁翎手指一下自己，覺得不可思議，宮外她誰都不認識，見她作何，她看着剛從侯府小廚房慌張跑回來，正大口喘氣的羽昭，若普通人想見她，不會讓一個有無可挑剔宮儀的宮女失态，想見她的人是誰啊。

羽昭看了眼宋流深，話不好意思說出口，宋流深湊近一站，聽完之後，差點失态，“什麼？”她緩和一會兒，還是說出，“大周朝的商客說想娶公主殿下為妻，這會兒人已經在院中跟景世子提及。”

“不過殿下放心，咱們北殇人從不外嫁的，公主亦是，景世子定然不會應允的。”

雁翎感覺自己喉嚨無緣無故地被嗆了下，咳了兩聲，“哦，行。”簡簡單單地兩個字，卻要了她半天才說出口。

心口處一陣一陣怅然再度來襲，很強烈，不痛不癢，她感覺公主聽了哪個字眼導緻的，是大周朝、外嫁、還是商客，她猜不出來。

隻知道，她這會兒想休息了，遣散了公主的婢女，她沾枕即睡。

***

平陽候府，景南歸的淩明院中一顆海棠樹，開的正盛，春陽和煦，清風樹影，瓣瓣沁心，然樹下對坐的二人，一人霁清如月，泠霜遍地，另一人玄黑鎏金，笑若春風。

“不知世子殿下意下如何，倘若世子殿下允準，在下這幾日便籌備聘禮，待北殇公主殿下年滿十八，迎娶。”

景南歸泠泠擡了下眼，眼前男子他有見過一次，在小唯和他一同前往北殇邊關的那家落腳客棧裡，眼前男子和另一名女子就是當時迎二人面走來的大周商隊，還是打頭的人其一，至于另一名打頭的，就是在邊關城對小唯出言不遜的女子。

此二人當是兄妹關系，長相八分相似。

不過，三月下旬大周商隊馬上入都城，四月初商隊其女又跑去北殇邊關，轉頭沒幾日，其男子無柬自來，口中盡數荒唐語，真是稀奇。

好似今春盛開的這棵海棠樹，花比往年開的更早，打小唯住進來那日夜，逐漸含苞待放。

“我有見過趙公子，在我的學生同我前往邊關的途中，不知趙公子可否告知，當時公子身邊的女子，可是你的親人？”

身為大周朝皇子，化身商客多年，化名為方，名塘字亦方。

周骞唇畔溢笑，“正是，在下小妹，雖不是一母同出，卻也情同手足。”

“當時我與小妹走商過來，不曾注意到公主殿下和景世子，殿下也知，我們趙家世代走商，在各國都有記錄，我們這代是我們兄妹輾轉各國，難免身心疲憊，還請世子殿下諒解。”

景南歸對外來人都有戒心，他不管此人是否在北殇登記造冊，造冊便可求娶北殇公主了嗎，這是造次。

北殇的公主是天上大雁，金尊玉貴養着，有他在，公主不必外嫁，何況跟一個外來商客成婚，這是不可能的事。

但出于教養，他耐心聽完，又耐心道：“公子之妹，當時不是跟着公子過來都城了嗎，怎得又跑去邊關城了呢。”

這話無論怎麼說都是關心周骞妹妹去處之意，他卻在景世子語氣中聽得不悅之氣，并不重，隻為景世子學生讨個公道可言的意思。

周骞溫潤賠笑，“是這樣的，我同小妹過來，小妹隻身一人去了西邊西春國，運咱們北殇的商貨過去。”

這話大周的商客既然能說，想來是在驿站登記造冊過的，經明丞相核實之後，不過他還是會再去核查一遍，聽趙公子一番言談，景南歸隻聽出了，趙公子的妹妹跟趙公子關系不算上好。

不然不會強調并非一母同出，或許是利益互惠中生了一些手足之意，非純粹。

悄然，一朵海棠溜進他茶盞中，漣漪波紋，餘音輕緩茶壁，景南歸姗姗而笑，“我們北殇不會外嫁其民，趙公子其意，恕我不同意。”

繞了這麼半天，他才回趙公子所登門之意，他無法确定趙公子究竟為何欲圖迎娶小唯，但小唯怕死之德早已傳遍世間，加上趙公子與其妹并非親妹，難保趙公子用意隻為娶回家一個傀儡。

說的好聽點是求娶所愛，說的難聽點是隻金絲雀，黃金籠豐厚心意，為鎖籠囚雀。

小唯不是雀！！！

景南歸廢這麼大力氣，才讓小唯信任他，随後才開始讓小唯如雁站立，結果眼前這麼個人，跑來跟他講，想娶小唯。

他第一個不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