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五這日,雁翎同景南歸商量着,在花樓過中秋節。
花樓乃北殇都城最高之樓,各國商客輾轉的物什都會先過花樓之手,再行分發,是以這裡彙聚天下吃食,不僅如此,花樓中秋佳夜最為顯著的便是猜燈謎。
一層層猜,誰能猜過十二樓,便可得黃金十兩。
黃金十兩對北殇百姓可以說是很大的錢财,是人都想賺;對各國商客而言,也是不小數目;哪怕對欲做生意之人,都是一筆可用的幹淨之錢。
此時聚在花樓外的人頭攢動,皆為此來。
這賞銀嘛,自然由北殇皇宮出,極大程度調動北殇百姓參與的積極性。
前世雁翎和景南歸也來過,還猜過,到最後輸給了自國百姓,二人看着百姓拿着錢财,回去給爹娘治病,才明白她們需體恤的還有太多。
往常總在高處,用自己所處的出身地位去待百姓萬苦,總覺着事情在自己這裡能分輕重緩急,可是在出事的百姓那裡,便是重中之重,不可耽誤的。
也是從那時起,宮中太醫每月多兩日在宮外為百姓免費尋治機會,讓百姓有病無錢也可看病抓藥。
今生雁翎和景南歸隻安靜坐在花樓雅閣裡,看着樓内競相争逐在一二樓的諸多人,其中不乏百姓,不缺各國商客。
花樓猜燈謎剛開始,便有人登上二樓,雁翎俯瞰衆人,“其實不管我是不是怕死公主,有無百姓所愛戴,都扭轉不了我出身皇室。宮中雖節儉,卻也衣食無憂這一事實,身為一國繼承人真的不容怕死的。”
“享人後之榮華,遣人間一世安。”不管如何,雁翎都會盡力護一國安平的,不能讓前世事重演。
倏而功夫,有一女子率先登上三層,景南歸側目望去,緊接着還有位男子也至三層,這男子他認得,是琴裴,他看琴裴對那女子眼神欣賞,也猜到那女子便是良小姐。
能在一衆男女中脫穎而出,看起來很是不錯。
雁翎瞥了眼景南歸,又看了眼正在三層猜燈謎的二人,她坐的位子便是十二層,這頂層燈謎還是她和景南歸提的,視野開闊,最是能看清二人之處。
那女子眉目秀緻,身上清貴之氣難掩,一看就是出身清流之家,她唇畔淺淺吟笑,明姐姐跟她說,良小姐心儀之人,是個武夫,是平陽候府的武夫。
“依平陽侯府世子所言,良小姐和武夫,合适嗎?”雁翎巧然一問,依家世,談不上合适,甚至依才德,更不合适,她扪心自問,不願意看到此景,亦覺着二人之間不合适。
景南歸沒看到良小姐之前,就知道眼下的琴裴是配不上良小姐的,是以才讓琴裴去參加武試,至于文采方面,景府之内,琴裴是個聰明的,幼時又跟他一道學到大,不說才識過人,也是個六藝通的,如今見到良小姐,也看着二人的确不相匹配。
恍惚一瞬,他明白姐夫那句良小姐喜歡有準頭的,有喜歡的準頭,一般而言是用在喜歡的人身上的。
景南歸提盞歎氣,“良小姐還真是看人不淑,才會碰見琴裴。”
雁翎右手托着下巴,無限欣賞起來,“聽明姐姐說,是良小姐先喜歡琴裴的,我想不是,隻是良先生那麼說,其實二人應是一同喜歡上彼此的。”
樓内人聲歡笑,有慶賀上樓的,還有難在原地的,景南歸将鍍在二人身上的視線挪回,給小唯斟了盞梅子湯,這梅子湯裡加了好些糖,是甜口的。
“這麼說,明丞相和小唯說過良小姐之事。”景南歸目光一瞬從小唯臉上抽離,飲梅子湯。
雁翎雙手手臂抻在桌上,她看他不自在的樣,忽然想看他更不自在,“景哥哥,前世我記得是我想讓景哥哥進宮嫁我,那景哥哥到底是在日漸相處之中喜歡我的,還是在我第一次表露心意時。”
一見鐘情定然不是在她出生後,她料想景南歸也不會一個襁褓嬰兒一見鐘情的,要麼是在她頭一次表露心意,要麼就是慢慢相處中。
二人四目相對之際,她看着人的眼神瞥開她視線,她就知道應為前者,那會兒她不滿五歲,景南歸不足十歲。
“我還好奇,父王母後過世,留下我這個襁褓嬰兒與景哥哥相依為伴,那景哥哥是如何在我哭時哄我的?”前世,雁翎心中裝着百姓,與景南歸相處雖自在,但也不會浮想聯翩。
反倒眼下啊,盡情徜徉其中,品樂趣。
景南歸右手抓着手中湯碗,一直不肯将其放下,本喝了口,察覺這梅子湯符合小唯甜口,與他而言,卻太過甜膩,想放下,卻又擡至唇畔遮掩,小唯頭一個問題,他前世沒思慮過,自然而然就喜歡上小唯了。
今生細嚼,發現更多不一樣的,比如從先王先王後和他爹娘一同前去邊關,爹娘叮囑他,務必要照看好這個妹妹。
爹娘雖沒給他生個妹妹,但他亦不敢将公主認作自己親妹去待之,他第一次抱她,那會兒他也是個五歲大的孩子,還在心裡想了個問題。
不把公主殿下當做親妹妹,那應該當做公主敬着嗎?
若隻端敬着,也是不對的,還是當做妹妹吧。
一字之差,往往很多解釋,景南歸那會兒沒對小唯存什麼旁的心思,他和小唯自幼一同長大,他汲取知識的幾載裡,都有小唯哭鬧歡笑的模樣,反之他卻沒能陪着小唯走到小唯陪他走過的那幾年。
然到了小唯三歲,他第一次聽到了小唯在許願裡,他心跳快了許多,那個願望裡是有他和小唯以後的,他在想什麼呢。
景南歸記得不算清楚,但心中深思起他第一次抱小唯時的那個把人當做妹妹看的心思,他到底把小唯當做什麼,想來想去的,他想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