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臨川和安昱被安置在空閑的小屋中休息。臨川的晚飯是随意在看診的村民家裡吃的,而安昱一整個下午都安安靜靜的在陶懷霜的房間裡當一尊會說話的雕塑,順着老人的回憶和傾訴欲,講講自己和歸甯阿婆的事。
臨川手腳麻利的給自己和安昱鋪好了休息的地方,他拍拍打好的地鋪,示意安昱可以休息了。
而也許是下午和老人聊了太多和歸甯阿婆生活的事情,再加上現在的壞境又像極了曾經和阿婆一同居住的小屋,安昱莫名的有些悲傷:如果沒有他,歸甯阿婆是不是還會好好地活在沙漠中,就和陶懷霜一樣,健康又長壽地活着。
“在想什麼?”臨川把毛毯蓋在安昱的身上,和安昱一樣坐在地鋪上,靜靜的等待安昱開口。
安昱出神地往着一個方向,他也不确定哪裡是否就是他和歸甯阿婆的小屋,他在沙漠裡的方向感一點也不好,第一見面就是阿婆幫他找到回家的路。
“你說,如果沒有我,阿婆是不是會和村長一樣活着?”
臨川側過頭,安昱的睫毛輕輕地顫動,一貫波瀾不驚的雙眼裡寫滿了傷感。
“阿婆和這裡的村長不一樣。”臨川輕聲地安慰着安昱,歸甯阿婆的離開是寄生在安昱心中的荊棘,随着安昱的情感越來越豐富,這株荊棘會讓安昱越來越痛;但用情感澆灌出的荊棘,終有一天會變成柔軟而清香的花。
歸甯阿婆并不願看着安昱自苦,但這一切卻是安昱必須經曆的。
臨川看着安昱從不懂生死的一副軀殼,一點一點、鮮血淋漓的長出了屬于他的血肉。
每個人的成長都離不開生離死别,而安昱現在隻學會了後三個字,死别離。
“阿婆和我說過,她也有自己的後代,也有自己的族群。”安昱看着皎潔的月光呢喃,天上的月亮真像阿婆做得捕夢網啊,“如果阿婆沒有和我在一起,她應該會回到自己的族群裡,和自己的後輩們生活在一起。”
“不,這是不一樣的。”臨川的手臂輕輕撫摸着安昱的背脊,他知道歸甯阿婆為什麼會出現在那裡,但時常過于天真的安昱卻一直沒有讀懂歸甯阿婆當時的言外之意。
“阿婆已經離開了族群,這是她和族群一起做出的選擇。”臨川不知道是否應該将事實說得更加殘酷,也許隻是這樣蜻蜓點水就已經足夠,安昱是懂得人類的陰暗面的,“如果沒有你,她在沙漠中一個人也很難活得更久。是你陪着阿婆走完了最後的路。”
安昱聽懂了臨川的言外之意,阿婆已經回不到族群了,她隻能一個人在沙漠裡迎接生命的終點——如果她沒有遇見安昱的話。
沙漠裡埋葬過無數的人,他們誕生在熱鬧的人群中,最後卻要孤零零地離開。
與他們相比,遇見了安昱的歸甯阿婆已然算得上是幸運,她和一位俊秀的青年走過了人生最後的旅途,直至離開時,她都有自己的“孩子”陪伴。
“何況害死阿婆的從來都不是你,你隻想陪着阿婆安安靜靜的在沙漠裡生活而已。”臨川擡頭,看着天上難得的皎潔的月光,“你看,今天的月光很好,星星也很多,也許阿婆就在天上看着你。”
從古至今,人類總是願意相信靈魂,願意相信死去的人會化作天上的星星,為地上心懷思念的人照亮前路。
躺倒在地鋪上的安昱看着天上閃爍着的繁星,他不知道那一顆會是阿婆的化身,但是他願意相信這個旖旎的幻想。
清晨,臨川背起自己的小藥箱,簡單囑咐了安昱幾句,門外的小米已經在等他出發。
他今天上午準備再去看看高粱的情況,下午還要給其他的病人換藥。他囑咐安昱不要在這裡暴露自己的身份,最好還是陪着陶懷霜聊聊天,看看能不能讓老人想起更多有關智者和末日的事情。
在出門前,臨川又忍不住折回去提醒安昱,不要說自己以前在沙漠裡流浪過,就說自己是土生土長的綠洲人就好。
“怎麼了嗎?”如果說之前的囑咐都是安昱原本就知曉的,這句沒頭沒尾的吩咐倒像是已經出了什麼事情不願讓他知道一樣。
臨川看了一眼門外有些着急的小米,隻能語焉不詳地說:“等我晚上回來告訴你。”
安昱有些古怪地看了一眼臨川,還是乖乖地點了點頭,示意他知道了。
“小安昱,是又在想念歸甯嗎?”躺坐在床上的陶懷霜看着似乎有些心事的青年,他們昨天一起聊了太多有關過去的事情,也許被勾起回憶的不僅是他,還有這位一直安安靜靜的青年。
安昱沉默着,他不知道自己是否應該承認,他呆滞了一會,安靜地點了點頭。
陶懷霜看着安昱的動作,忍不住笑出了聲,“小安昱,你真的不會撒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