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計後果的語言像是靈體一樣來到我們身邊，從大衛的嘴唇如同煙尾脫落，飄忽觸感像一股輕風，又像是鋒利的刀刃。

裸露在連衣裙外的皮膚接住它，被他的話語變作布滿淡粉色傷口的，時不時随着我眨眼的動作令痂再次破裂開，可我卻始終沒辦法在中途試着說出一句話。

難道他是世界上最充滿着幻想的偉大藝術家，隻想着幾句話就希望我重新對着他打起精神來強顔歡笑嗎？

也許他真的是吧。

我眨着着眼睛看他，過程難度不亞于當我刻意演繹出天真，但卻仍然對着他釋放出類似：“來吧，愛，來把如同我一樣純潔出現在畫闆上面的白顔料，用你的畫筆和棕褐色來染作混亂。”之類的信号。

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選擇這樣面對他的方式，包圍我的男人視線似乎也從沒預料到我的反應會是這樣溫順的。

出現在大衛臉上的笑容在他下意識皺起眉的時候微微僵硬了一瞬間，顯而易見，他從沒在邁阿密遇到像是我這樣愚蠢的人，可他卻并不覺着厭惡，而是很快用未知的說辭讓自己的心放回原本位置上，主動伸出手來用手帕擦過我的眼尾一側旁。

“看看你，洛…”他低聲呢喃着，眼睛裡不由得帶了幾分專屬于男人的憐憫，像是毫不在乎我會對自己的行為做出反應，又像是十分在乎一樣說：“你像是隻小貓，一隻躲在這裡舔舐傷口的小花貓…你總是這樣讓眼淚流出來，總是讓它們把你的睫毛膏都模糊做一團嗎？”

“不總是這樣…”我哽咽着開了口，看着大衛故意放到我眼前，已經被黑色膏體破壞的手帕，有些賭氣的推開他的手，用力揉着眼睛時，帶着抱怨問：“這不公平，你為什麼總是……總是能夠遇到我這樣狼狽的時候？”

“嗯……如果你想的話，我可以把這算作是我們兩個人之間的緣分…”大衛不以為意的笑道，他并不覺着我是在說出對他的指責，相反，他似乎過分享受這種被我帶着愠怒來注視，又繼而用塗着亮晶晶唇彩的雙唇吐出任性質問的過程。

剛剛被握在手心，珍貴無比的手帕被草率丢到一旁，橙色的絲線在與黑暗融為一體的環境裡像是一盞燈。

它本應該是閃爍，像是上帝一樣來為我帶來光亮的，但是此時此刻，它卻随着大衛的靠近而變作電路不再通暢的燥熱夏日夜晚等候。

他要用自己的嘴唇蓋住我的嗎？

淚水争先恐後的從眼眶裡湧出，托尼帶來的強制親吻後遺症讓我感覺不太舒服，從頭頂一路向下來到脊骨一側，但這卻不是因為身後堅硬的石磚牆壁，而隻是因為大衛覆蓋在把上面的手掌溫度。

帶有安撫意味的觸碰令我無法忽略，大衛撫摸我的力度像是正在撫摸一隻不太在乎明天它會出現在哪裡，但是此時此刻必須陪伴在身邊的流浪寵物，說話的語氣仿佛是清晨落在鳳尾花上面的露水，隻需要輕輕一抹就消失掉了，可是手掌的力度卻像是要給我留下無法泯滅的刻印。

那是一種類似毫無道理的侵占，一場猶如英格蘭入侵的強盜紮營。

無論是無比榮耀，可以把它當作是一種不可多得的“被選中”慶幸，還是又一道隻要回想起來，就足以令心情如同快要接近墜落的過山車一般處于激動與畏懼程度的，不太美觀的疤，大衛不太在乎我究竟把他的撫摸當作什麼，當然也不在乎我為什麼會流出眼淚，但是，他卻想要在以後的時間裡成為令我悲傷的原因。

為了這樣的心思，他幾乎要付出一點點自己的真心了。

我從他的眼裡看到悲憫與歎息，那樣的歎息并沒有力度，但是卻像是包含着無限閃電與雨水的雲朵，不需要真正來到我面前說些什麼，隻是飄蕩在半空中，就足以能毀掉我整個周末計劃。

不，他根本不覺着痛，他隻覺着自己不能放任我在這樣的虐待後，躲在角落，試着從施虐中找到片刻的甯靜，所以，他沒如同我預料那樣用親吻靠近我，而是很快站起身來對我伸出手。

“你還能站起來嗎？”他透過将一切無禮視為插曲，我離開後也依然能夠将演出繼續下去的詹尼斯嘶吼背景音，與每個自稱擁有“搖滾人生”，但卻要借着一個與自己毫無關聯的人死亡來進行狂歡的靈魂爆發出的喧嚣叫嚷聲中，用自己輕柔的聲音問我，自顧自安排着說：“如果你不想待在這裡，你應該和我一起。”

“和你一起嗎？你想帶着我回家嗎？可是我不想回去。”我又一次拒絕了大衛的提議，擔驚受怕着他會是自大男人中的其中一員，又畏懼着在我與他再多說幾句話後，猛然發現其實他并不算是這種人，一切都隻是我的偏見使然。

嘴中說着：“我想留下來，我答應詹尼斯要為了她留下來。”時，我故意不去在乎他已經快觸碰到我下巴的手掌，在為自己找出原因以後，再也不打算回應他一句話，可是，他卻是個聰明到對大部分我們之間會發生的對話過程了然于胸的存在。

“留下來……？留在一個其實并不算太在乎你去哪裡的人身邊嗎？”他完全不理解的開口問着我，語氣卻像是故意想要挑撥我和唯一熟悉的詹尼斯之間的關系，“噢，少來了，你前幾天不還和喬普林說你想要回到洛杉矶嗎？”

大衛毫不留情的拆穿了我毫不用心編造的謊言，但沒打算糾結這句話為什麼會被我說出來，擡起眉毛，他微微俯下身抓住了我的雙手，将我從地面上拉起來的時候，他嘴中說着：“如果你不想留下來，如果她不在乎你會不會留下來，為什麼不和我一起找些樂子呢？洛蔓貝爾，像是這樣的現場表演可不是能讓你放松的地方……”

“那哪裡是你覺着能夠讓我放松下來的地方？”我被大衛如同下一秒就要破碎的花瓶般抱在懷裡，他的雙臂從我的身體兩側穿過去，嚴絲合縫的蓋在因為镂空布料才展現出來的皮膚上，藤蔓一樣想把我越來越拉向自己。

他沒有開口對我解釋些什麼，我也不想繼續再像是個掃興鬼一樣對着他發問，任憑對視将我們都暗藏心事的距離拉進着，直到十指扣在一起，試着在水洩不通的人群裡找到自己的道路。

我從來沒有如我所願那樣說出再一次拒絕，迫切的希望自己能夠借助外力來控制自己。

但……我們的目的地究竟是哪裡？

混亂的人群因為曲調而搖晃起來，廉價的飾品順着汗液散發出一股鐵鏽味道，像是雨點一樣拍打着我的思緒。

我沒辦法在其中找出任何如同身前大衛的目标，好像我的人生就是存在于一團分辨不出佐料的覆盆子果醬裡，除了随着偶爾探入，被稱作“傷害”但同為“救贖”的餐刀外，再也沒辦法将逃離的心思放在任何事物上。

該死的，他真的令我感到厭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