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紅色的惡魔之眼出現在一片黑色作為背景的鐵皮中,從地獄最深處鑽出來釋放瘟疫一般,顫栗着訴說起托尼幾乎處于爆發與平靜一線之隔的怒火,那雙眼睛從車尾旁邊傳過來,又很快随着車輪轉動而用另一雙更為深邃的眼睛做代替。
像是刻意為我找出某種解放的偉大道路一樣,我能夠察覺得到托尼因為下意識而伸出的那條手臂,其實從來沒在真正意義上觸碰到我的身體,它隻是漫無目的的向前面的位置探了過去,又硬生生在能夠達到我想要的終點時被停了下來,隻含蓄的用小拇指上面戴着的金戒與因為動作而分外飄散的發尾接觸。
輕微的拉扯感留在腦後,完全沒用力的重量仍然讓我詫異的驚呼着,像是被帶着鏽迹斑斑命運朝我落下來的魚叉刺中了身體一角,而罪魁禍首仍不知悔改,用臉上的笑容告訴我,他其實并不想僅僅用自己的雙手來控制我,他想要的不是這些,但卻無法對更多反饋,更多驚慌失措不安,與更多因為突然行為而下意識出現在眉間的迷惘說出拒絕詞。
髒兮兮,不知道應該被稱為赤裸,或是含蓄的視線因為我轉過身的動作,重新來到了我的臉上,綠色藤條下的葡萄一般,我看着托尼忽閃着眼睛,輕輕地擡起下巴,像是引誘我主動伸出被握住手腕的那隻手,去觸碰并不相同的平坦。
可是,出于理論或是排斥,我似乎都應該讨厭他出現在白色西裝布料衣袖内的古銅色皮膚,淺淡如同下一秒就會消失在空氣裡面的金色從來都不應該像是我一樣,自甘堕落着與他進行糾纏。
我應該這樣想,甚至連對着托尼說出幾句火藥味十足的譏諷也不足為過,而不是像現在這樣,當身體已經終于站在了剛剛覺着分外可靠,無法變成海嘯吞沒我的地面,卻依舊因為遠處傳來的熱浪而覺着面前眩暈一片。
該死的,我能給這種頭腦發昏的病症找到一個原因。
是托尼,隻是因為托尼·蒙大拿。
不過,他想和我說些什麼事嗎?
那雙直白到幾乎可以把我吸入其中的黑色眼睛穿透了我,最令人感到懼怕的電閃雷鳴一樣長久地進行表演着對我的凝視。
我沒辦法找到任何下一道閃電發作的預兆,驚慌失措如同小鳥般,閃爍着眼神,分不清是自己真的想要躲避他好像瞬間就能将我所有的否認攪亂的,如同古希臘雕塑一般的鼻梁與洞察一切的眼睛,還是在故意展現自己的順從與乖巧,但是,我能夠知道的是,在離開的前一秒,托尼也沒有如我所願那樣說出哪怕一句話。
他看起來已經下定了主意,他想要讓我察覺到一些他給予的不安情緒,故意将凱迪拉克的引擎震動鑲在我們中間,如同出現在銀鍊手表上的裝飾鑽石,隻微微在我的眼中出現一瞬,便毫不留戀的離開。
這是哪一出他想要演繹的戲劇展現,緊握着方向盤一路前行,我幾乎能夠預想到他從逐漸将所有燈光秀抛之腦後,但卻無法順利對一切視而不見時,如同螞蟻爬過每一塊骨頭般,他也許會短暫地将他的生命安全從目視前方裡轉移到後視鏡裡面。
他想看我,可我不想這樣。
如果他不想要我離開的話,他應該在我剛剛還沒有走下車的那一秒就伸出手來抓住我,像是一個了不得的聰明人,并非被魯莽占據的冒險者般與我背道而馳。
所缺失的動搖與挽回令我的手指因為怒意而微微顫抖,凱迪拉克散發出的尾氣像是吸入就會奪走我生命的毒藥一樣令我摸不準自己,可走過裡面擺着琳琅滿目裝飾品的玻璃櫥櫃旁,我依然能夠從之中看到自己顯得尤為可憐,寡淡無味的面孔。
那上面長久被虛僞到令人作嘔的乖順占據着,半張合的嘴唇是粉色的,可是卻不是純潔如同花苞一樣的淺淡顔色,而是訴說着淺薄的欲望與算計的亮片混淆。
我真的用這樣的表情一直與托尼進行周旋了嗎?
因為驚訝而瞪大的眼睛将淺綠色的瞳孔圓潤的展示起來,不知道因為室内的燈光而被污染成草石綠,或是隻有在進行盤算時才出現,但我卻始終沒有注意到的偶然,不留餘地的開始和我展示起幾乎一眼就能看穿的愚蠢,竊笑着問:“你是愚蠢的孩子,想要掌握世界的孩子,但是,究竟會有幾個人被這幅模樣騙過呢?”
沒有誰可以。
我很快就自言自語的得到了答案,甚至過分坦然的去接受了托尼離開的原因,有點苦惱的歎着氣時,混泥土的縫隙撕裂着我的目光,不知道應該感受到解脫或計劃失敗的愁悶,靈魂大笑着落入進一片毫無保護力的風中,可是不知怎的,我卻覺着自己擁有着向前走去的力量。
這不是錯覺,不是我被托尼身上濃重的煙草味道熏暈了頭腦,自然也不是因為酒精問題,而是因為腳步,出現在我眼中,偶爾随着挪動而像是海平面内的魚鈎一樣,悄悄展示出的腳步。
黑色的皮鞋劃破連衣裙的最末端,就好像隻要我一直向前走去,就真的可以順利走出邁阿密,與所有充滿着探尋的視線,刻意被隐藏起來的期待需求,小心翼翼的,不動聲色的等待,徹底的開始與自由共枕。
可我真的能夠獲得自由嗎?
某些找不出來理由的原因牽絆着我的腳步,懷揣着愚蠢的驕傲,我不知道自己是否應該繼續向前走,但是卻知道,自己已經應該再一次停下了。
不是因為别的原因,而僅僅是因為好像隻在周圍轉一圈,又再一次回到我身後位置的凱迪拉克聲響。
它阻止了我。
像是無可奈何着一定要對托尼這樣的男人進行包容忍耐,前一秒徹底消散在眼前的屬于安琪的夢想,在這一刻又跟着由托尼駕駛的車輛,重新像是利刃一樣向我的背後狠狠的刺來。
忘記那些自喻偉大的:“我并不是任何人的女兒,不是任何人的附屬,也并不應該把自己無條件付出來參與本來就無法容納下我的夢想。”,因為也許靈魂能夠随着落在皮膚上的婆娑樹影而消散,可是我的肉.體卻無能為力的停留在原位置。
它不能被長出翅膀的天使拯救,或者它根本不想跟着它選擇離開,隻是很懦弱的在無法入眠的夜晚裡反複進行着後悔。
不過,沒人會在乎它,連它自己似乎也早就擁有了奉獻主義最需要的精神,轉過身時,故意僞造出根本不存在的不滿,微微撅起嘴唇時,我聽到它越過我的本能,正在對着身後的古巴男人進行委屈的控訴。
“你離開了…你為什麼還回來?”處于怯懦的語氣并不像是自喻能夠掀起狂風暴雨的拯救者,反倒過分小心翼翼到不敢直視他哪怕一眼,我可以說這是一種還沒有編織好表情,所以才會選擇回避的勇敢,可除了我以外,幾乎不會有任何人能夠知道它并非畏懼感,而是雖然苦澀,但卻也正在試着說服自己的演技進行遊戲。
“我并不覺着我需要些原因,”托尼似乎沒有看穿我的把戲,極為正式的抛棄了他總是魯莽進行的對話方式,他重新對我打開了車門,嘴裡還說着:“你沒回去,不過是為什麼?你也知道了,自己并不屬于像是這樣的酒店?”
他邊說着,手掌就邊因為身體的靠近伸到我面前,像是知道隻要用自己觸碰到,我就會下意識擡起頭一樣,将臉龐湊在我面前等待着我。
他希望我能表現出這副模樣,為什麼不呢?
符合起托尼的需求,我的眼睛又一次順利的投射進他的眼睛裡,那是一片墨色的黑暗,沒有任何混雜,如同平靜的鏡子一樣在我看向他的時候倒映出我的模樣。
我從沒将自己看的這樣清楚,細細的眉毛漂浮在眼睛上面,半個小拇指側面的距離因為擡起的動作而展示起被眉骨撐起後的下陷眼眶,連帶着左眼尾下面的痣都跟随着表情共同展開起晃動,又或者是,這些隻是我的錯覺,隻是我因為托尼雖然身份基于“需要被讨好的,有着權利的男性”,但面孔卻實在無法被歸類到曾經出現在我眼中的每一個那樣,我在因為他而傾覆着,倍感滿足的依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