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蘇各色早餐擺了一桌:鮮香濃郁奧竈面,甜滋滋桂花雞頭米,香脆脆蘿蔔酥餅,定勝糕與水晶餃。
奈何父女二人一個身體虛弱,另一個自幼多病,黛玉今日隻覺得精神爽快,身體輕盈,食欲則和往日沒什麼變化,每樣嘗了兩口便放下筷子。
林老爺自去外書房料理公務,接見下屬,來往交接。
林小姐獨占内書房,等着先生上門來講課,獨自一人坐在書房之中,身邊隻有上歲數的王嬷嬷和兩個小丫鬟。
王嬷嬷把她看了半本的西遊記拿了過來,還有今早上寫的幾張紙,全都拿了過來。
林黛玉翻開書頁,包成長方形紙包的白紙當做書簽,拿在手裡,一霎時有些恍惚。那孫行者被壓在五行山下,乃是王莽篡漢時的事。
到如今,漢唐已遠去,宋朝的碗盤已經算是古董,那孫行者早已重獲自由、成就佛位,他必然能感應到這根猴毛。在五指山下拔下來給我,應該也有以此為憑證相見之意。為什麼到現在還沒來?
糟了,他不會是成佛作祖之後忘卻前緣,把我給忘了吧?
還是隻有一面之緣,幾顆桃子的交集,不值得前來一見。
王嬷嬷看她拿着紙包愣怔了一會,又望向窗外,窗外種着幾株翠竹,南牆下還有一株芭蕉。
“姑娘,這張紙裡包的……是金針吧。咱們府裡哪來的金針?”
林黛玉知道她負責收拾自己所有的東西,不論是簪環首飾還是書本,都歸她整理清點,别哪天随手拆開給我扔了。“那你别管。佛家講,有既是無,無既是有,隻要不拆開看,誰知道是有是無?”
王嬷嬷聽不懂這些,隻當是小孩子的戲谑之語:“裡面到底包了什麼?别真是一根針,紮了姑娘的手。”
林黛玉撒謊道:“是我的一截發梢,難得有點發黃。你别給我弄丢了。”
王嬷嬷松了口氣:“丢不了。”姑娘雖然身子虛弱多病,但頭發又黑又密,不像别的小姑娘,年紀小的時候頭發微微發黃,她們是名副其實的黃毛丫頭。
賈雨村先去拜會東家,獲悉女學生今日心情大好,精神抖擻,昨天安排的作業恰到好處,既不會給她累着,也沒有讓她覺得無聊無趣。
東家委婉暗示:要保留這個水準的試題,再接再厲,但也要注意補充曆史文學知識,要讓小小女學生區别正史和故事的差距,在學習中享受讀小說的樂趣,而不是被小說改編文風。西遊記是一本有教育意義的書,是有深度可以引申的書。
賈雨村理解了半天,決定原樣不動,就按順序的講下去。
婆子帶着他走到門口,在窗口都看見站着的王嬷嬷了,明知故問:“姑娘在麼?”
王嬷嬷迎出門來:“姑娘正等候先生呢。先生請。”
教書先生準時準點前來上課。
林黛玉起身行禮:“先生。”
突然暗叫一聲不好,作業全都沒寫!
‘以大鬧天宮為主題寫三首五言絕句。一首贊大聖,一首贊玉帝,一首贊小聖二郎。’而自己寫了五行山,寫了青山碧桃,寫了風急雨驟,寫了雲收雨霁,寫了日出扶桑,最後還寫了飄來飄去好輕盈我懂列子禦風了。
她自上學以來,作業都是當日完成,從來不肯拖延。從未有過這樣狼狽時刻,隻覺得臉上熱辣辣的,真稱的起無地自容,慌忙找借口拖延片刻:“正要請教先生。”
賈雨村安然落座,一旁婆子捧了茶過來,擱在手邊,他的眼睛也盯着書本,不敢四處打量:“請講。”
林黛玉道:“土地在西遊記裡,隻能算是小吏。孫悟空那樣憎惡他們,是‘今日方知獄吏之貴’?”
她知道賈老師的脾氣,說到詩詞還能收着點,說起衙門内油滑的胥吏,屍位素餐的同僚,阿谀逢迎的馬屁精,至少罵上一盞茶的功夫。
三首詩就寫出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