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山寺知客僧見是巡鹽禦史林老爺派人來請,趕忙安排了兩個常去貴人府上烹調的火頭僧,并一個姿容俊秀、會講經作詩的和尚一同去。
這年輕和尚‘指佛吃飯,賴佛穿衣’自然是姓釋,雙名善恒。乃是姑蘇城内,許多人家的坐上佳客,時長出入官宦府邸,給老诰命老太君講經,陪同中年人談玄說妙及世事無常,會講因果故事、說葷素笑話,極有眼力的一個人。
又從庫房裡拿了幹鮮蘑菇,曬幹的春筍、現摘的黃花、豆腐坊裡剛做的香幹、大廚房裡自己洗的面筋,蓮花池裡現撈的藕。
足足的帶了一食盒的食材,前往登門,務必要讓林老爺高高興興的成了檀越,多做布施。
三僧到了林府時,時候還早。
火頭僧帶着食材進了廚房,炖上高湯,發上發面,開始料理食材。
管家到書房處禀報一聲,站在門口高聲:“老爺,回(禀)事。”
林如海正和黛玉研究一件事——讀書的狐狸怎麼畫。
若要畫老人小孩、男人女人、骷髅和犬馬,都有許多名家的先例可以參考,讀書的狐狸卻沒有名家畫過——這實在不是正經東西。名家就算有遊戲之作,也不願意署名。
父女二人裁三寸長的紙片,來畫一寸高的讀書狐狸。
在大畫案兩邊,各自提筆畫設計稿,畫好了再做交換,這就是連綿陰雨中最有趣的遊戲。
林如海畫的是狐狸頭書生身子的狐狸,長長的胡子飄灑胸前,手裡拿着一卷竹簡,搖頭晃腦一副老秀才的樣子,身邊清茶一壺,竹杖一枝。
“正所謂老狐會修禅,這修煉得讀書的狐狸,大概是老秀才模樣。”
其實他壓根不認識屢試不中的老秀才。
林黛玉畫了一個坐在石頭上認真讀書的年輕秀才,一寸大小的小人說不上姿色如何,隻能說是有鼻子有眼有眉毛。小秀才渾身上下看起來都像人,唯有石頭後垂下的狐狸尾巴洩露身份。
“女兒以為,既然狐狸會變換人形,當然會變得很好看。”
林如海看女兒推過來的小紙片,暗自點頭,玉兒是真有靈性,寥寥數筆,栩栩如生。正要探讨如果我是狐狸要不要變成英俊郎君,就被門口管家的聲音打斷。
“進來吧。”
管家進門來垂手道:“老爺,和尚們來了。來了三個,兩個做飯的,帶着寺裡的食材。還有一個能言善辯長得不賴的善恒和尚,在姑蘇城内小有名氣,左鄰右舍做法事齋戒的時候,都愛請他。”
林如海暗自好笑,以為設素齋就是要辦宴會麼,還派人過來拉攏信徒,對黛玉道:“他們送了個和尚來陪爹聊天呢。”
黛玉提這筆琢磨着山石如何畫的自然,下錯了一筆,揉成團氣哼哼的丢在牆角:“自然如此,難道還能勸你出家不成。”
“哈哈哈哈哈。派人去請賈先生來,擺兩桌,請他在外面受用。”
管家應聲退下。
林如海看了一會畫,想到自己畫上這麼一副,也怪累的,不如請姑蘇城内有名又聽話的畫家來做客,按照黛玉的要求,一五一十的說給他聽,請他畫出來。她也不累,我也不累,花點銀子算什麼。
“黛玉,這幅圖有點意思,我替你畫了吧。”
林黛玉卻不願意:“這是我自己的夢,我自己要畫,父親若要替我畫,還要先做這樣一個夢,夢見那樣一個猴子才行。畫上一年半載,也是我自己的樂趣,急什麼。”
王嬷嬷就在旁邊湊趣:“老爺沒夢見過孫行者,可遊覽過四大名山,那不比五行山還漂亮。随便畫上幾筆,就把四大名家都蓋過去了。”
林黛玉真想考考她知不知道四大名家都是誰,一定是不知道的。
林如海琢磨了一會,想着畫畫也不耽誤讀書,黛玉在寫詩上挺有天賦,畫上些‘石竹圖’‘雪竹圖’,自己題詩上去,也算是自娛自樂的雅趣。勸她罷手倒也不必,暗地裡找人畫好了,往她牆上一挂,等小女孩看膩了西遊記,想要的畫也有了,又有别的事要做。
和尚卻沒見到林老爺,隻有林府的清客陪伴,二人交流起來大為親切,和清客互換缺德笑話和瑟瑟笑話,宗教笑話,以供未來不時之需。
無笑話不成酒席。
不多時又走進來一位器宇軒昂的中年書生,衣衫算不得華美,隻是氣概不凡。
清客介紹:“這位便是府上西席教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