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空曠,谷天雨仍隐約覺得身軀難以舒展開,有如絲網将他裹住一般。
“馮晟——”谷天雨高聲喚了一道。
不見回應。
“馮晟——”谷天雨又喚了一聲。
此刻,他才發現異樣,不見回應,也不聞回音。
“不對......這裡已經不是樓盤裡了。”谷天雨終于反應過來,即刻掉頭原路返回。
忽而,一聲尖叫刺破死寂,森冷的氣息卷卷襲來,谷天雨毫無防備,被激得一陣頭暈目眩。
再回過神,已然失去了方向。
“去死......去死......”
哀嚎猛然間遍地而起,蕩在空氣裡,一股攜着深深怨恨的悲切。
“你們都該死......”
“該死......”
不好,是怨魂!
谷天雨迅速打開布包,取出黃色符紙,捏在身前,步子往前緩緩挪着。
在悶沉的環境裡,一襲冷風突來,谷天雨并不側身,感知到風向,手間符紙即刻飛出,與沖來的怨魂正正相撞。
金色火星飛濺,黑團散開,沙粒般浮在空中,随即化形一縷尖刀又要刺來。
谷天雨後退,腳跟碰到石座,旋即作出反應,腳蹬上斜着的石塊,後坐力将整個身軀抛起,堪堪躲開黑影的沖擊,他落定在黑影後方,又扔出一張符紙。
“東震西兌,南離北坎。開天門,閉地戶......”谷天雨念咒間隙,一扇金光顯出,倒如鐘鼎,重重壓下,把黑影給罩住。
然喘息不過片刻,泥沙間響起簌簌如蛇蜿蜒爬行的動靜,低頭望去,細流黑影四面湧來,欲将把他裹住。
沒帶桃木劍,谷天雨隻能掏出一把糯米,往前灑出一條狹徑,尋路順勢跑出包圍。
噼裡啪啦,糯米很快被黑影匍匐,冒起了黑煙,擁擠而粘稠的空間于是更黑沉,也更燥悶了。
谷天雨并不回頭,手機的燈光晃出三兩伫立的石柱,他一面跑,一面側身或跳躍靈活避開。沒有光線指引,黑影長得也似乎沒有盡頭,他隻能不間斷地往前跑着。
“救救我......”
冗雜的怨咒聲裡夾雜稀薄的懇求,然谷天雨跑得急促,起伏的喘氣把它給掩了過去,由此也隻是一縷薄涼的風息滞在他身後。
又遇一石柱,谷天雨側身準備躲開,一隻手忽然探出,把他拉了過去,身軀于是被緊緊擁住。
正準備掙脫開來,聲音伴着溫熱的氣息在耳邊響起:
“小谷,是我。”
“馮晟?”谷天雨松下手中力道,任由馮晟擁住自己,他偏過頭,對上那雙黑裡閃着的眼睛,“太好了,找到你了。”
一聲輕笑,熱氣掃過谷天雨的側臉,癢酥酥,熱乎乎的。
“是我找到你了。”馮晟說着把手默默地垂了下去,谷天雨卻還是趴在他胸口處。
“什麼?”谷天雨剛才發了一瞬的懵,他擡頭搓了搓臉。
“出去再細說吧。”馮晟側目,話語漸而冷下來,“它們追過來了。”
“接着往前走吧。”谷天雨從馮晟懷裡退出,“這裡似乎是個陣。”
“我剛剛是從你來的方向過來的。”馮晟說,“這裡不僅有陣,我們似乎遇到鬼打牆了。”
“難怪,我說怎麼一直跑不到盡頭......”谷天雨恍然大悟,他從懷裡取出八卦盤,“天池裡有指南針,它可以指正我們的方向,不至于走偏。”
“好,”馮晟點頭,“你走前面,我在後面警惕它們的蹤迹。”
八卦盤平穩放于胸前,天池内的指針劇烈抖動一番,漸停,谷天雨稍微側身,準備往南邊走去。
“我們走南邊。”谷天雨說,“大門應該在這個方向。”
“應該不是。”馮晟提醒道,“這棟屋子不符合坐北朝南的走向,你忘了鐵軌是朝向哪邊的了麼?”
“啊......我們就是從廢棄隧道那邊直直走過來的。”馮晟每次的提示都恰到好處,十分契合谷天雨這種大大咧咧的魯莽性格。
“洞口正對着這棟樓,是為槍煞。”谷天雨說,“在動工之前,他們肯定也注意到了這麼明顯的一個煞形,既然洞口沒有被封住的話,那麼就是門的朝向改動了......那我們走北邊。”
順北邊走着,身後漸起一陣沙沙動靜。
“它們似乎一直在跟着我們......”馮晟說,“你先走,我殿後。”
谷天雨沒答話,手往後一把拉起馮晟的手,帶着他跑了起來。
“别老想着單打獨鬥,你現在不是一個人。”谷天雨一面跑一面說,“再說了,和鬼打架也不是什麼好事兒,咱能避就避。”
心髒兀地一縮,馮晟無法辯駁,隻能奢侈地攥緊了谷天雨的手,沒有再瞬時放開。
氣喘籲籲間,眼前逐漸顯出一條白縫,步子越往前邁去,白縫也撕裂得更大,直至兩人一齊擠入豁口,才得以破出鬼打牆,重新回到爛尾樓裡。
“合着我們一直在原地打轉啊......”谷天雨彎腰道,“樓盤的地基比我想象的還要小。”
“大部分陣法都是通過改變周圍氣場,從而迷惑人的感官,不辨東西南北。”馮晟說道。
“不過......為什麼要在這裡設陣法呢?”待氣息平穩,谷天雨又開始在四周走動起來,腐爛的木材、生鏽的鋼筋、結塊的水泥以及長了青苔的紅磚,共同建構出了樓層在時間摧折下的破敗。
“目前沒法給出一個确切的定論。”馮晟說,“陣法既可人為,也可自然而為。”
“這樣麼......”谷天雨收回目光,“那我們先出去吧,他倆在外面該等急了。”
從狹縫間擠出,就見季未眠與沈維站在太陽底下,用着馮晟那件黑色風衣來遮陽。
“你們怎麼跑那兒站着去了,不熱嗎?”谷天雨問。
“快過來。”季未眠上前,把谷天雨和馮晟也一把拉到太陽底下。
“怎麼了?”谷天雨察覺到二人面色的不對勁。
“窗戶裡似乎有鬼。”季未眠指到那扇窗戶,“剛才馮晟進去找你的時候,就是那兒,忽然就滾出一截石柱來了,還好我倆反應快,先一步躲開了。”
“有沒有傷到哪兒?”谷天雨擔憂地問道。
“我們沒事兒。”沈維搖頭,“你們呢?”
“我們似乎不小心闖進了法陣裡,遇到了鬼打牆和一群怨魂。”谷天雨也一五一十地說着,“那些東西的煞氣并不很重,所以我們也沒事兒。”
“那就好。”沈維面無表情上前,把黑色衛衣抛在谷天雨頭上,手掌也随之拍上他的頭,“下次能别這麼魯莽嗎?”
谷天雨從衣服裡探出一隻眼睛,溜溜地轉着:“這不是沒事兒麼......倒是你,臉色好像不太好,真沒事兒?”
沈維撇過臉,話語淡淡:“我能有什麼事兒。”
“你是說,石柱是從那扇窗戶裡砸下來的嗎?”馮晟蹲在地上,仰視着季未眠剛才所指的方向。
“對,有什麼發現嗎?”季未眠見狀,也走了過去。窗戶裡濃稠的黑似乎淡了些,開始有光斑透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