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唇角微勾,扯出一抹绮麗卻毫無溫度的笑:
“殺人償命,牢底做穿?虧心事做多了也不怕反噬到自己身上。”
魏長黎不再久留,拿着自己錄到的東西離開,輕巧地如一尾雨後躍上房檐的狸花貓。
病房短暫歸于平靜,隻剩黃梅戲仍然在療養室中“咿咿呀呀”地在申述強周圍唱着,但随後這悠揚細膩的唱腔再次被開門聲音打斷,剛剛那名手持白菊的大堂經理再次領着一個醫生和一位訪客進來。
那位訪客先生顯然來頭不小,無論是負責人還是醫生的态度都更加尊重。
他們進屋也沒有多待,訪客先生隻是簡單查看了下申述強昏倒的情況,又拿起挂在床邊的病例,掃了一眼才出聲:“頭部創口長約8厘米左右?”
8厘米,頭部輕傷鑒定的最低标準。
醫生一愣,随後恭敬而委婉地啟口:“其實是8厘米‘左’,這樣寫的确不太規範……但因為病人家屬态度比較強硬,院裡也是沒有辦法。”
那位訪客聞言笑了一下,将病例放回那醫生手上,順手把床邊瓶子裡剩下幾支白菊抽出來,似乎是準備拿着它們離開。
屋中剩下兩人不知這是何意,擡腳準備跟随,但那位訪客忽然又回過頭,一雙優美的眼睛隐在暗處,卻仿佛會流光般動人心魄。
訪客先生的聲音輕而平穩,和諧地混入了黃梅戲的曲調裡:
“寫7.9。”
……
魏長黎從療養院出來已是午後,即将燒進黃昏的日光拂散了他的一身戾氣,他原本想就近找個地鐵站直接回家,跟着手機定位導航時恰巧路過一家寵物店。
原本正沿街行走的青年無聲停下腳步,店内柔和的燈光透過明亮的玻璃幕牆打在他的發梢與鼻梁,他自顧自站了一會兒,濃密的眼睫忽然溫柔地顫動了一下。
他推門進去,玻璃門上的迎客小風鈴清脆地響了一聲。
“歡迎光臨,請問您想看些什麼?”寵物店的店員是個長相可愛的娃娃臉女生,她放下懷中的昏昏欲睡的小貓,走過來和魏長黎打了聲招呼。
過去魏少爺親自光臨寵物店的經曆實在有限,隻好生疏而禮貌地開口:“可以進來看看嗎?”
“當然,”娃娃臉店員抿出一個甜甜的笑,很自來熟地搭話道,“您是比較喜歡小貓小狗還是别的小動物呀,家裡有毛孩子了嗎?”
“我有一隻貓,”進到寵物店後的魏長黎無論是聲音還是氣質都溫和了很多,耐心地回答,“想給它挑一點玩具。”
“好呀,您随我來。”店員帶着魏長黎來到一邊的商品中島台,介紹道,“我們店無論是大型玩具還是小型玩具都很全的,您可以來看看這個,店裡剛剛進來的雲朵貓爬架,主體是實木的,穩固承重而且耐磨耐抓,我們自家的店寵就超級喜歡這個,趣味性也強,可玩可歇。”
見慣了好東西的魏長黎第一眼看上去其實并沒有那麼心動,但這位落魄少爺已經習慣了降低自己的心理預期,聯想到出租屋那連腳都抻不開的面積,這個小爬架差不多正好合适。
他先是下意識地準備點頭,但餘光瞥見四位數“三”打頭的價格時,動作忽然一頓。
店員注意到了眼前這個男孩子的細微動作,不明所以地開口問:“沒有相中這一款嗎,那我再帶您看看其他的?”
這種尴尬早在魏長黎屢次降低租房标準時就經曆過幾遍,所以他坦誠地說:“價格不太合适,可以介紹一下小型的貓玩具嗎?”
店員了然,轉而給他介紹起了百元以内的小貓玩具。
自從魏家所有的存款、地産和其他動産與不動産被凍結後,魏長黎除了從官方申請到的最低生活保證金和經紀公司給他的基本工資外還沒有其他的收入,但他富養小貓慣了,一時之間還無法轉變角色。
所以當他拿着價值28塊8毛8巨款的流水線逗貓棒走出寵物店時,還是忍不住自嘲地笑了一下。
此時眼前夜幕初降,深空下輝煌華麗的霓虹燈群已然初現端倪,周遭行人神色各異步履匆匆,似乎都在朝一個有光的地方走去。唯他一人孑然立在繁華的都市中央,顯得分外格格不入。
莫名的,魏長黎忽然很想回到那出租屋,那狹窄的光照不進的暗巢已然成了他的藏身之地,仿佛隻有縮在那裡,才能不被這座城市抽幹魂魄。
乘上晚班地鐵回到家,魏長黎一邊脫鞋一邊打開玄關的暗燈,他習慣性朝屋内叫了幾聲,然而那位平時會等在門前扒他褲腳的小祖宗仍然沒有回應。
現在還沒回來嗎?
魏長黎又喊了一聲:“米修,看我給你帶玩具回來了……”
一屋無聲,狹窄閉塞的空間突然顯得空落了起來。
魏長黎忽然皺起眉,将那根買回來的逗貓棒放在玄關,從客廳繞進卧室,又拐到衛生間和廚房找了一圈,确認米修沒藏在平常喜歡呆的犄角旮旯後,忽然略顯焦躁地抓了一把頭發。
他望向客廳沒關的窗戶,開始擔心它是昨天下雨前翻窗出去玩的,結果遇上大雨丢了氣味,在這四通八達的舊城區裡迷失了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