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他意外發現那隻炖鍋裡的小貓,暗中轉移後就提取了它的基因樣本,他親自分析了那具動物屍體的基因序列,确認和三年前他給米修做的基因檢測是一緻的。
所以照片裡這隻小貓絕不可能是米修。
一個看似樸實熱情的大叔用一張模棱兩可的照片,在這個暴風雪降臨在甯城上方的時刻,要激魏長黎出去。
這種天氣貿然出去是要死人的。
客廳的氣氛因沉默而變得微妙。
魏長黎不解顔序的反應,心髒卻被莫名一刺,雖然隻有遊魚擺尾般的一瞬間,卻很疼,四肢發冷的那種疼。他想拔出這根刺,潛意識卻更不敢動,仿佛一旦拔出,整顆心髒就會見血。
像或不像。他不再問。
他将小小的米娅撈過來在懷裡抱着,小貓柔軟的皮毛根上染着溫暖的體溫,它縮在人類的懷裡,發出惬意舒服的呼噜聲。
貓咪的心跳速度是人類的兩倍,魏長黎能感受到米娅的心髒“咚咚”地跳着,活潑得像一隻小鼓,他指尖也随之起伏。
其實他最初是有些抗拒動物的,除了五年前心一軟撿回來的米修,之前從未和這種毛茸茸的動物接觸過——
說完全沒接觸過也不準确,他哥魏長鈞曾精心為他挑過兩匹血統高貴的賽級馬,但又以安全為名限制他訓練騎術,那兩匹價值千萬的寶馬到死也沒上過賽道,反而是上鏡頭登報紙的次數更多一些。
是以三年前魏長鈞很看不上他抱回主宅的米修,認為是沒有血統的野貓,雖然面上沒表現出什麼,但隔天就暗中吩咐保姆把它扔了出去,還敷衍魏長黎說這種野畜“性子蠻”“養不熟”“守不住”,你向它付諸感情,隻是一種軟弱的表現。
魏長黎不知是家人刻意遺棄,自己嘗試找過很多回,米修一直沒出現。
三年前他的心理狀況本來就不算很好,病從心起,連帶着身體也弱。某次在莊園下的綠林步道上走路時,一陣步履發虛差點昏倒,四周無人,他獨自坐在石頭上緩沖。
然而就在那個時刻,一個毛茸茸的腦袋蹭了蹭他的手。
米修睜着一雙寶石綠色的眼睛殷殷地望着他,沖他“喵喵”叫了兩聲後,伸出舌頭舔了舔他的手。它輕盈地躍進魏長黎的懷中,爪子搭在他的肩頭,湊近後用鼻子細嗅,确認他身體沒大礙後,才扭身往山林中鑽去。
後來魏長黎才知道家裡的保姆把米修扔到了三公裡外的偏僻馬路上,那條道恰好是特供食材的運輸線路,不久前翻過一車江鮮,魚腥氣味沖天,久久不散。但米修還是跑了回來,并且一直在魏家主宅附近徘徊,甚至不時遠遠跟在魏長黎的身後,卻從沒主動靠近過。
因為它覺得他不要它了。
魏長黎花了很久才把小貓哄回來,從那之後米修越來越黏人,但也變得比以前更敏感,幾乎有點“被遺棄”後遺症。
魏長黎知道那種感受。
所以他會花出很多時間、付出很多耐心來陪着小貓,但這回魏家倒台,他不得不奔波勞碌于後續生計,對米修的照顧的确有所疏忽。
魏長黎始終覺得是自己的某個做法讓米修再次産生了“被抛棄感”,它才遲遲不肯露面,但隻要他堅持不懈地找,小貓總會回來。
而這一刻,一張适逢其會的照片,或許是他們冥冥之中最後的相逢緣分。
魏長黎像往常一樣順着小貓的背脊毛捋下去,但觸感的細微不同還是讓他從回憶中抽離出來。眼前那隻敏慧的狸花貓随着視線的聚焦消失不見了,映入眼簾的是四爪朝天腳趾開花的米娅,正無憂無慮地咬着自己的尾巴,自己和自己玩得很開心。
青年先是縱容地一笑,轉而眼神變得沉靜,片刻的沉思後,他擡頭。
“我準備回去,”魏長黎說,“就不勞你招待了。”
顔序長睫微微一動,随後開口,隻說了兩個字:“不好。”
魏長黎看他:“你剛剛還說不會攔我。”
顔序也在回望他。
青年眼神被一點期冀牽引着,燎出執意的光。
周圍安靜,許久,魏長黎率先錯開視線。
他不再耽誤時間,先在手機上檢索交通信息——城市幹道的确都已經設卡,但老城的一大好處就是四通八達,如果走城外環線轉鄉道,再繞兩個巷道橫生的城中村,恰好能到郭伯所在的和平街西。
确定了路線,魏長黎又點進一個微信群,這是個簡易的灰色交易網,裡面都是沒條件上架正規網約車平台的黑車司機,隻要給錢哪都能去,也是他之前找米修的時候意外加的。
編輯好的租車信息在微弱的信号裡轉了好幾圈才發過去,但群裡沒人回,青年一咬牙,在原本就高昂得吓人的出價上又加了兩千。
不多時,沉寂的消息群終于如冰川遇暖,湧出好幾條帶着号碼和定位的回複消息。
魏長黎挑了一個定位最近撥過去,然而就在此刻,始終在旁邊注視着一切發生的顔序卻忽然傾身下來,手撐在沙發靠背上,徑直将魏長黎逼在沙發的一角,使他動彈不得。
瞬間兩人挨得極近,咫尺距離内,電話打到一半的魏長黎僵在那裡。他的手被顔序握住,然後被不由分說地攤開。
正在撥号的手機順着重力作用向下滑脫,又被顔序順手握住。
電話很幸運地通了,傳來一個陌生的男音,他“喂”了兩聲,沒得到回應,便廢話不多說地讨價還價,嚷着說這鬼天氣必須再加五百。
“不用了。”顔序回答,不理會對面的聲音,挂斷電話。
“你幹什麼?”魏長黎試圖挽救,無果,便着急推他一把。
但男人不僅不動,反而用膝蓋頂開他雙腿,整個人自上至下都突破了社交距離,調整出一副更具侵略性的姿勢。
魏長黎變了臉色:“放開我。”
顔序未動,他平靜的目光下隐藏着一絲清冷又離奇的情緒,幾乎和窗外醞釀的暴風雪一樣難以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