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長黎視線微擡,示意翟幄把自己的帽子口罩圍好。
司機視線正好和他撞上,尴尬地笑了笑,讪讪地啟動了車子。
魏長黎定的目的地不是這片街區裡挂個牌子交個保護費就能營業的診所,而是更靠近市中心的一家寵物醫院。那邊正好設置了替人接種狂犬疫苗的科室,不大,周末時人滿為患。
好在周中醫院接納的病人并不飽和,兩人沒多久就排到了。
魏長黎趁着翟幄去打針的間隙到窗口繳費,又從醫院正門走出去透氣——即使是專門給小動物看病治病的醫院,他待久了仍然會感受到某種生理性的緊張。
翟幄過了大約40分鐘才出來,那時魏長黎正靠在花藝欄杆處,看街上伴着日落的車水馬龍。
他神情有些疲憊,身影也有幾分寥落,仿佛迷失在這繁華的城市中央,心事重重。
翟幄将這樣的場景收入眼底,無聲細了細眼睛。
魏長黎原本正在走神,忽然聽見身後有人叫他。
回過頭,恰好醫院的路燈到了定時開放的時刻,一束溫暖昏黃的燈光打下來,落在翟幄柔軟的發梢。
魏長黎留意那孩子的眼睛紅了,注射狂犬疫苗時通常伴随着嚴重的痛感,很多人都忍不住會哭。
他走過去接他,翟幄注視着他一步一步走來。
少年神情悶悶的,就在魏長黎覺得他可能要說些什麼的時候,聽見翟幄來了一句——
“哥,我想吃零食。”
一生緻力于滿足自己獨生嘴的翟幄決定抛開心中那些的古怪情緒,先吃為敬。
魏長黎原本還擔心他的情緒,一聽這個卻忍不住笑了,問:“醫生有沒有說打針後的注意事項,比如第二針什麼時候打,要不要戒煙戒酒忌辛忌辣?”
翟幄目移。
魏長黎挑眉。
“那我想吃火鍋,”翟幄語氣頗為哀怨,懇求道,“清湯番茄豬肚雞,這些清淡的鍋底總可以吧?”
魏長黎覺得這個提議可行,雖然他剛和陶柚吃過一回火鍋,但畢竟是傷員的要求。
于是他們就近選了一家店鋪,因為翟幄最近也算是小有名氣的新人,兩人要了個包廂。
進了屋,這孩子把菜單翻來覆去看了好久,把常見的不常見的都點了個遍。
牛羊魚鮮都是發物,魏長黎托着腮阻止他:“小翟夠了,再點我可沒錢過年了。”
翟幄一下把菜單合上了,眼睛瞪得溜圓:“怎麼可能讓你請?不是說好了我請你吃飯!”
魏長黎想起自己下午的确這麼順口提了句,沒想到他挺當回事。
點完單,翟幄雀躍地等着鍋底來、等着湯底開、等上菜又等食物煮熟,終于等到所有流程都妥當地進行完畢,裹着蘸料的涮物口感達到最佳之時,少年卻悲催地發現自己用不上筷子。
他傷的是右手,手背上被打了針,此時腫起來一個巨大的鼓包,不碰也疼,被火鍋上袅袅的熱氣一蒸,痛感就更明顯了。
“……”翟幄雙眼呆滞,吃不到食物的少年有種四大皆空的超脫氣質。
魏長黎無法,隻能替他将煮好的菜盛出來,盛在勺子裡喂他。
翟幄剛開始還沉浸在吃到心心念念的美食的快樂之中,但沒一會兒就被魏長黎湊近時的放大版美貌征服了,比鍋底還要翻騰滾沸的番茄紅色一點一點爬上少年的耳梢,他有些心虛地低下頭,不想讓自己這樣漂浮的心事被對方看穿。
結果翟幄還沒來得及嬌羞,就被他哥伸手往他頭上扣了一個栗子。
“你臉紅個泡泡茶壺啊?”魏長黎面無表情地端着勺子問。
“哦哦哦不好意思!”
翟幄被彈得回了三魂七魄,把自己的腦袋埋得更低了,隻有一搓呆毛顫顫巍巍地立起來,活像一隻老實巴交的鹌鹑。
但事實上這隻小鹌鹑并沒有自己表現出得那麼老實,安分了幾秒又擡起頭。
他用一種讨巧的、八卦但不會讓人感到過分冒犯的語氣問:“哥,上回那位肖祁先生,他口中說的那個人……”
魏長黎臉上的表情卻忽然淡了下去。他舉着勺子的手僵在空中,又想起昨天那通決絕的電話。
翟幄敏銳地感知到對方情緒的變化,也不由得跟着屏住呼吸,他有點後悔,但又忍不住産生了某種期待——
期待他的回應。
但魏長黎隻是擡眸,安靜看了他一眼。
那個瞬間,翟幄覺得自己那些呼之欲出的心思被看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