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蕪菁手一抖,将茶水打翻了:“你瘋了?”
桑青瞧着他:“有一點。”
老闆眼觀六路,見水灑了,立馬扔下那邊的活兒,跑來這頭擦桌子。兩人分别咳了聲,各自裝回正常人,仿佛什麼也沒發生。
見狀,齊蕪菁困惑道:“老闆,端茶送水,起鍋燒油,怎麼這堂前堂後的事兒都你一人在做?不再招些人麼。”
老闆一邊擦桌一邊說:“大人不知,先前呢,我這兒是有個夥計,但是被他老爹送去做堕神祭的祭品了。”他歎說,“哎……這小孩兒挺讨喜的,可惜隻有下輩子再見咯。”
齊蕪菁挑了挑眉,沒有接話。
早點端上桌,齊蕪菁頭熱得沒什麼胃口,草草喝了兩口甜水,便回了客棧。宗門其他人還在睡,齊蕪菁悄聲道:“伏歲住在哪兒?”
“二樓最裡間,同血鴉君關在一處。”桑青目光不移,“門上鎮了反噬法咒。”
齊蕪菁偏頭咳了兩聲:“嗯……我已平安回來,你不必留在這,去找……”
“去哪兒,你要我找誰?”桑青身子俯下來,“少君沒聽清麼?伏歲門前鎮了法咒,你靈能枯竭,非但解不開,亂來還會喪命,一死兩命。”
齊蕪菁咳得眼紅,仰起面頰。他那雙眼霧蒙蒙的,斂着淚,看起來已經燒得不行了:“好吧……”
*
伏歲雙目無神地靠在床上,卻是小珍的模樣,身上的創口和焦爛的皮膚變得豐沛平整,應該是又借了傀儡的身體。
鴉君行動不便,卻在一旁僵硬地為伏歲捏被子。
齊蕪菁坐在桌前:“你看起來好了很多。”他斟了杯熱茶來捂手,“之前‘死’來‘死’去,看來你終于‘死’累了。”
伏歲有些疲乏:“堕神已殒,應該沒有再舉行堕神祭的必要了吧。”
齊蕪菁道:“有的。”
“我已經落得這副下場,”伏歲目光冷冷的,“又要鴉君去受他們的供,承他們的祈願麼?!”
“你想錯了,伏歲。”齊蕪菁神色平靜,“神祇出世要靠衆生供奉,神祇隕落也要得到衆生認可。若血鴉君不死在人前,就會有源源不斷的人被送做活祭。”
少君偏頭輕咳,茶霧氤氲間,他又想起早點攤的老闆:“衆生麻木不仁,入了歧途,是神祇未盡引導之責,漠視既為默許,沉默便是縱容。”
伏歲眼眶發紅,顫聲問:“可那些人要是一直供鴉君,他定會步我後塵!人的欲念太旺盛,也會将鴉君逼瘋的!”
這時,桑青俯下身,為少君換掉捂冷的茶水。他默不作聲良久,此刻卻說:“瘋的都是有心人。”他和少君手背相碰,“瞎子不看百态,聾子不聽哭聲,不睜眼,不入耳,很淺顯的道理——你好涼。”
“……不錯。”齊蕪菁縮回手,泰然道,”你也算無心插柳,選了個無情的傀儡做神。我猜,鴉君雖對衆生沒有興趣,但因為你對這些人還有牽挂,想必鴉君也願意幫這個忙。”
伏歲沉默半晌:“要怎麼做。”
“很簡單。”齊蕪菁吹了口茶,慢條斯理道,“誰供活祭,神便殺誰。”
伏歲大為驚恐!
就在這時,門忽然開了,朝盈端着藥進來:“不可!”
齊蕪菁費力撐着身子,轉身道:“難道還有更好的辦法?”
“民衆之心是被這些想從堕神祭中獲利的奸人所蒙蔽,這才做了錯事。若是以殺止殺,豈非草菅人命!”朝盈擱下藥碗,忽然愕然道:“佩蘭君你的臉色……”
齊蕪菁道:“先說事。”
朝盈隻好道:“下馬威是要給,卻不必真死人!堕神出行,當街身殒。有幾個師弟師妹自告奮勇來演戲,幾人演惡毒爹娘,等他們将兒女獻祭,堕神就……”
朝盈在一旁手腳并用,演得惟妙惟肖,齊蕪菁頭疼地揮手說:“行了行了……你們組織吧……”
“诶——佩蘭君别走啊,還沒演完呢!我們寫的劇本可精彩了!先……”
齊蕪菁捂着腦袋,一出門,又靠牆不走了。
桑青覺得這人生病跟醉酒似的,有些好玩。
不知是不是建議沒被采納的原因,少君心情極差,他道:“你幹嗎老跟着我!”
桑青湊近目光,輕聲道:鬼啊……”
“最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