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桃花攝到手中,插回案上淨瓶,接着面上笑意淡去,開始再次推演該如何處理長煦仙尊歸來後可能發生的一系列事情。
天上重雲已散開許久,孤月高懸天際,冷冷地俯視着塵世衆生。
同一輪明月之下,危凝剛剛推開窗門,擡頭欣賞今晚的月色。
“昆侖的月光,倒是甚美。”危凝伏在窗前,托着臉兒,仰望着雲端明月。
夜裡長風吹過窗下林海,清冷月色下,樹樹銀輝積滿,遙遙望去疑是風雪滿山。
危凝朝窗外伸手,接住一片盛滿月光的樹葉,她撚着葉柄,背對月色,轉身朝室内慢慢走去。
危凝放下兜帽,但仍未将鬥篷解去。室内玉石鋪滿一地,觸之生溫,她赤着腳慢慢踱步其間,再次打量着這遍布精妙陣法的集仙閣。
周流萬端、碧海落星、乾坤無極……攻防一體、周全細密,昆侖倒當真是下了大手筆。
危凝默念着這些陣法的名稱,眼中異彩漣漣。
長煦之事事關仙魔兩道,沾上一星半點都得讓人愁雲滿面。危凝不得已插手其中,無法避開這些争端,自然要做好迎接麻煩的準備。
她對長煦具體是個什麼樣的人并不清楚,但對她身上的麻煩卻有個大概的了解。
一宗仙尊,兩朝天姬,長煦即是位于北宸仙界權勢漩渦、萬族紛争戰亂最為中央的一位存在。隻要你身在北宸,步入道途,映入雲端大能的眼中,就一定會看見這輪高懸于天的明月。
而危凝既敢插手她的事情,無異于一腳踏入北宸這紛亂複雜的局勢當中,若是什麼都不明白,就傻乎乎地摻和其間,怕是最後死都不知道是怎麼死的。
但危凝沒有選擇,也沒有時間,更沒有自保之力,隻好暫時找一個冤大頭罩着自己,保住自己的性命,不然隻怕長煦還沒從天外回來,她就要死了。
所幸昆侖确實不愧是正道宗門,不管它是因為自身确實足夠光風霁月還是礙于所謂的正道禮法,反正結果如危凝所願,在長煦安然歸來之前,昆侖一定會好好養着她,不讓她莫名死去。
危凝想到自己用那句口訣還有一個侍人試探得來的結果,心中稍安。
魔女是個很難相信旁者的性子,來昆侖之前,于自己的性命安危上頭,她并沒有十分的把握。可結果最差不過一死,她也活不了多久,來昆侖試試也不虧。道理如此,她還是忍不住再三試探,以期得到一星半點的安全感。
果然,還是好人比較容易拿捏。危凝忍不住唏噓道。
如今她的性命安全暫且無需擔憂,隻是接下來還有幾場硬仗要打。
如果原著所言确實無誤,如果她匆忙之下收集的信息确實可信,那麼接下來她将面對的,應當是正道幾大頂尖勢力的問詢,以及……那位即将從天外歸來、讓群魔為之變色的長煦仙尊。
魔女蒼白的手指抵上自己的心口,平靜的目光從垂落的長睫下探出。
滌蕩邪魔無數的長煦仙尊,面對她這個施恩于她的魔女,會如何做呢?
光是想到這個猜測,危凝就覺得渾身熱血上湧。
魔性縱情極欲,生死亦能作為博取一夕歡愉的籌碼。
窗外月光灑落一殿,慢慢地攀上危凝彎起的唇角,亦照出她眼中躍躍欲試的光芒。
昆侖少宗說過,明日便會有人來好好招待她。而那人應當是長煦的首徒,那位号作“玄隐”的仙君。
此人乃淩雲、懸熙兩朝大族之女,從出生就注定拜入長煦的門下,做她的徒兒。她是未來華灼一脈的掌尊,承長煦衣缽,與昆侖這一代的掌門玉霄交往甚密,待得它日長煦飛升,她便是下一個維系昆侖與兩大仙朝關系的核心人物。
于公,與長煦關系最為密切的三大勢力中唯有她最有資格,這位玄隐仙君應當擔起職責,肩負期望來與她打探消息。于私,長煦教養這位仙君一千餘年,在她的身上耗費了無數心血,兩人勝似親人,怕是比彼此真正的親人還要親近彼此。
長煦遇難,這位玄隐仙君自是心急如焚,換作旁人來與這位帶來師尊遇襲消息的甯仙君打交道,她怕也是不肯的。
因此,明日會出現在危凝面前的,必然是這位玄隐仙君。對方就算是遠在千裡之外,也會披星戴月,趕到危凝的面前。
這樣一位天之驕子,身居高位、長袖善舞、曆經風霜……倒真是不好對付。
魔女在室内徘徊來去,月光如水,照得四處明亮,陣法運行的痕迹在她的眼前一覽無餘。
漸漸地,危凝擰起眉頭,一個無法忽視的問題擺在她的眼前。
所以,自己從前究竟是何身份,究竟為何會識得這些精深的陣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