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心中究竟是怎樣的想法,玄隐能做的,便是肯定這位甯仙君方才所言說的那一系列話語。
紫衣仙君面容肅穆,語聲沉穩,“昔年之事,一切皆如甯仙君所言,仙君無需疑慮。”
危凝細細地打量着她的神色,知曉事實定然不似對方所說的那般簡單。若是那齊甯當真意圖謀害長煦,這位長煦座下首徒,又怎麼可能對她是如此态度呢?
縱然不是憤恨厭惡,也應當有些譏諷才是。
甯仙君歎息一聲,語氣中有無盡複雜的心緒流轉。
美麗柔弱的甯仙君望着她,神情悲憫,語氣脆弱,“敢問仙君,長煦仙尊亦是這般看法嗎?她……難道她亦視齊甯仙君為害人無數的邪魔,意欲除之而後快嗎?”
不知怎的,說着說着,危凝隻覺渾身熱血沸騰,整個人恍惚了一瞬。
脆弱的身體由于過分劇烈的動作顫抖起來,危凝捂住嘴唇,不住地咳嗽着。
這話在玄隐聽來實在僭越,她眉心蹙起,淡聲道:“師尊心中是如何想法,我等小輩也不好随意揣度,甯仙君,就此止住吧。”
得到這樣的回答,甯仙君卻猶不甘心,那層虛假的面具終于自她的面上脫落,她語氣急切地開口:“玄隐仙君,此事于甯某實在重要,還望您能予我一個确切的答案。”
這話中悲涼之意甚重,玄隐的心中忽然生出極其不詳的預感。
一千年前,那位魔女帶着許多許多的未解之謎,帶着那一身無可辯駁的罪孽,在師尊的面前自刎謝罪。
她死之後,什麼都沒有留下,就連記住她的人也十分稀少。
不知是因身懷隐秘故而不可與人過分親近,還是齊甯性子本就刁鑽孤僻,她甚少與旁人交遊,隻一心追逐師尊的背影,餘下做的,便是投身修煉當中。
在那件事情爆發之前,所有人對她的印象都是十分淺薄,大多數人隻是聽聞過華灼宮座下有一位備受仙尊寵愛的幼徒,天資聰穎,性情狡黠,肆意膽大。
事實說來實在荒謬,排除那不為人知的前塵,那魔女與這茫茫塵世最深的牽扯,似乎便是長煦仙尊。
人死如燈滅,魔女伏誅後,有關她的一切都被埋葬,連同那無形的情誼也随着時間的流逝慢慢淡去,時至今日,記得她的也不過寥寥數人。
玄隐原以為人死債消,隻是未曾想到,在時隔千年後的如今,與對方有關的因果跨越舊日煙塵的阻隔,再次與她相見。
果然如此,确實應當……齊甯既然背負魔主之命潛入昆侖,拜入師尊座下,死後又怎會無聲無息,竟無絲毫餘波延綿。
玄隐注視着面前這位柔弱無害的甯仙君,如同注視着千年前那場舊事的一角。
她的心境是前所未有的平靜,連玄隐自己都對此感到驚奇。
“看來仙君今日若不能得到答案,怕是不會甘心的。”
集仙閣内光影朦胧,玄隐漫步其中,漫不經心地想到,不知曉這位甯仙君為何要待在如此暗沉的環境當中。
她的目光在四周遊弋片刻,最後落回了那位甯仙君身上。
甯仙君依然是那副柔弱可欺的模樣,她看着玄隐,目光清清淡淡,神情也淡得幾近于無,整個人就好像籠在雲霧當中,瞧不出最底下的真實本質。
玄隐不知曉她問出這些問題,究竟是為了什麼,思索片刻,最終還是決定同她說一說實話。
實話并非見不得人,縱然有流言蜚語,可師尊又有何懼。
“此事并非不可示于人前,隻是之前顧及長輩威嚴,故而無法與仙君言說。既然仙君執意如此,那麼玄隐現下便将答案告知。隻不過……”
玄隐冷若霜雪的面容上神情肅穆,她注視着危凝,話語中若有所指。
“還望仙君聽過此言,之後就莫要再顧左右而言他了,玄隐素來事務繁忙,實在沒有太多的時間糾結在一些無關之事上頭。”
甯仙君聽出她話中的怒氣,隻淡淡一笑,不發一言。
玄隐不再看她,聲音緩緩道:“我師并非無情鐵石,不論那魔女再如何,終歸是在她座下待了将近百年的幼徒。”
紫衣仙君目光渺遠,她在回憶中梭巡着,心頭的某一角忽然變得柔軟。
念及當年,也不是沒有什麼值得回憶的好時光。
可正是因為當初如此美好,所以在事發之後,現實才會如此令人心碎。
她尚且如此,更何況是與齊甯相處甚密的師尊。
玄隐阖眼,聲音裡辨不清是什麼情緒,“于那魔女,每一分犯過的罪孽,我師都看在眼裡,絕不會寬縱。同樣,若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我師也絕不會姑息。我師長煦滌蕩邪魔無數,并非是因對方身為邪魔,而是因邪魔犯下了不可饒恕的罪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