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夏家早早就聽到了村口的喧鬧聲。楚楓見沈三巧一行人往村裡走去,便和夏初帶着春秀、石紹山也朝三道灣方向趕去。楊老頭想跟上去,卻被春秀攔住了:"爹,您在這兒等着就好。我和夏初他們去看看玉哥兒,那懶小子到現在還沒起床,别被沈三巧給吓着了。"
夏初也勸道:"外公,那邊人多嘴雜的,萬一推搡起來傷着您就不好了。您先在這兒等着,待會兒回來我們一五一十地跟您和奶奶說清楚。"
朝霞對幾人點點頭:"你們放心去吧,楊大叔有我照看着。"
楊老頭雖然擔心女兒和外孫吃虧,但想到楊正先不在身邊,自己也幫不上什麼忙,隻好囑咐道:"那你們去吧,記住千萬别動手啊。"
沈三巧一行人和楚楓他們前後腳進了院子。沈三巧第一次見到這麼氣派的青磚瓦房,站在院子裡眼睛都直了。石邵陽和石亭建也看得心裡直泛酸,一家三口不約而同地想:這麼大的院子,連地面都鋪着石闆,石老頭怕不是把棺材本都貼進去了?
直到楚楓幾人進來,這三人才回過神來。沈三巧一看見春秀,立刻指着她的鼻子罵道:"楊春秀,這下看你還有什麼好說的!你家玉哥兒拐帶春燕,這事要是報官,夠把你們全家都抓去砍頭的!"
楚楓冷冷地掃了沈三巧一眼:"二嬸,别動不動就把見官砍頭挂在嘴邊。玉哥兒是來給他外公舅舅拜年的,春燕是來給她爺爺堂哥拜年的。孩子們都是一片孝心,大冷天的趕路過來,不過是恰好同路罷了。您可别危言聳聽。"
夏初也幫腔道:"就是,石頭二嬸,我是玉哥兒的表哥。現在外公和大舅舅都在我家,玉哥兒确實是來拜年的。"
"胡說八道!"沈三巧尖聲道,"春燕明明被我鎖在家裡,鑰匙都在我身上。家裡的窗戶我和她爹都檢查過了,是從外面撬開的。不是玉哥兒幹的還能是誰?"
楊春秀冷哼一聲:"哼,大過年的,誰家不是熱熱鬧鬧團團圓圓?你沈三巧倒好,把自己親閨女鎖在家裡,還有臉在這兒嚷嚷?無憑無據就誣陷我家玉哥兒,我還要找你要個說法呢!"
沈三巧見自己一個人說不過衆人,扭頭狠狠瞪了石紹陽一眼:"石紹陽,你就這麼幹站着聽别人欺負你婆娘?"
被當衆點名,石紹陽臉上挂不住,隻得硬着頭皮站出來:"三嫂,是不是玉哥兒帶走了春燕,把孩子們叫出來問問就清楚了。"
夏初立刻接話道:"玉哥兒膽子小,昨晚又着了涼,這會兒還沒起床呢。"
石紹山從楊春秀身後踱步而出,語氣雖緩卻帶着警告:"紹陽,我和你三嫂就玉哥兒這麼一個孩子,從小嬌慣了些。你們兩口子可别吓着他。"
這話裡的威脅意味不言而喻。石亭建見狀也要上前為父母撐腰,卻被楚楓适時打斷:
"爺爺和村長都在堂屋坐着呢,有什麼話咱們也說給長輩聽聽。"楚楓說完,率先朝石頭房子的堂屋走去,石紹陽幾人隻得跟上。
夏初和春秀趁機拐了個彎,悄悄溜進夏初和楚楓的房間去看玉哥兒。石紹山站在原地左右張望,一時不知該跟着哪邊,最終還是跟着楚楓往堂屋去了。
堂屋的布置仿照前世的客廳樣式,隻是省去了電視牆。除了進門方向,三面都擺着木質長椅。三叔公端坐上首,左手邊坐着石老頭,右手下方是石秀才和石村長,石老頭左下方則坐着夏滿倉。春燕乖巧地站在石老頭和夏滿倉中間。
楚楓一進門就站在屋子中央,從容地向衆人問好:"三叔祖、石村長、秀才公好,裡正爺爺好。"打完招呼卻絲毫沒有讓開的意思。
跟在他身後的沈三巧幾人被堵在門外的街沿上,想進又進不來。石紹山趁機越過三人站到楚楓身旁,也跟着向屋裡人問好。這樣一來,門口三人更是被堵得嚴嚴實實,進退不得。
石老頭皺着眉頭道:"你倆杵在那兒幹啥呢?把光都擋了,過來挨着滿倉坐。"
夏滿倉笑呵呵地拍了拍身邊的長椅:"來來來,坐這兒,這椅子寬敞着呢,坐三個人都綽綽有餘。"
楚楓彬彬有禮地做了個手勢,讓石紹山先坐,自己随後才落座。
石紹陽三人這才得以跨過門檻。還沒等石紹陽開口問好,沈三巧一眼瞧見站在角落的春燕,頓時火冒三丈,指着她就破口大罵:"你這個短命鬼,還敢跑?以為跑到十灣村就有人護着你了?做夢!你爺爺連你爹和你哥這帶把的都不認,能認你這個賠錢貨?等回去看我怎麼收拾你!"要不是中間隔着茶幾,她怕是已經沖上去動手了。
石秀才聽得直皺眉頭:"粗鄙不堪,毫無禮數。"
三叔公和石村長也連連搖頭。長輩在場不先行禮問安,當着未出閣的姑娘面就口出惡言,實在不成體統。
石老頭臉上挂不住,厲聲呵斥:"沈氏!在長輩面前就是這般說話的?"
沈三巧尖着嗓子,一臉刻薄相:"三叔公和村長這樣的長輩我自然認,可老爺子您嘛,搬到這十灣村住着青磚大瓦房,對親生兒子孫子不聞不問,算哪門子的長輩?"
這話氣得石老頭胡子直翹。夏滿倉适時插話:"紹陽家的,話可不能這麼說。我記得你們十幾年前就分了家,當時三叔公和石村長都在場作證,白紙黑字立了分家契的。老石這個當爹的沒找你們要養老錢,你們倒反過來要老人管?這是什麼道理?"
楚楓在一旁輕飄飄地補了一句:"這叫啃老。"
石秀才向來勤學好問,聞言立即追問:"何謂'啃老'?"
楚楓目光淡淡掃過站着的三人,慢條斯理道:"所謂啃老,就是自己沒本事,整日裡指望從爹娘身上搜刮錢财度日。"
石老頭聞言冷哼一聲:"照這麼說,老二家這些年可啃了不少。"
石紹陽頓時漲紅了臉,梗着脖子反駁:"爹!您這麼大歲數了,怎麼張口就來?這些年您可沒給過我一文錢!"
石老頭嗤笑一聲,掰着手指頭算起來:"先不說你媳婦三天兩頭來我這裡順走的肉,單說米缸裡的米、面袋子裡的面,你真當老頭子我眼瞎看不見?連油鹽罐子都能一個月見底一次,你真以為我不說就不知道?"
石紹陽頓時語塞,額頭上滲出細汗。他原以為老爺子粗枝大葉,從不在意這些小事,沒想到今日竟當着衆人的面一樁樁抖落出來。
石老頭越說越氣,煙杆重重敲在桌面上:"還有你娘走後,家裡的鍋碗瓢盆、棉花被褥都去哪兒了?我帶着石頭上山時,家裡就剩個空殼子!連架子床都被你們兩口子搬走了,我不計較,你們還真把我當冤大頭了?"
石亭建見父母被問得啞口無言,急忙辯解:"爺爺,那床是我長大了,家裡實在沒錢打新床才......"
"放屁!"石老頭煙杆一指,打斷了他的話,"你爹有手藝,你也有手藝,天天在外頭掙錢還跟我哭窮?"他挨個點着三人,"我看你們就是三個無底洞,多少東西都填不滿!"
石紹陽被罵得惱羞成怒,猛地伸出布滿老繭的雙手:"我這算什麼好手藝?您看看這雙手!天天鑿石頭搬石塊,累死累活也掙不了幾個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