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到四月雨水不斷,本是村裡人上山挖野菜采菌子的季節,今年雨下得都不怎麼能出門,今年春天糧食消耗都比往年多。
楚楓見麥子抽穗開花的時節一直下雨,影響授粉,今年收成注定不會很好,而且久雨必久晴,下半年山上地裡的收成也不會太好。
楚楓就跟夏初商量囤糧,山上鴨子養太多,光靠找蟲吃肯定是不夠的,還要搭配粗糠麥麸,年初楚楓在靠後山的地方買了兩畝地,種的都是紫花苜蓿專門用來喂鴨子。
家裡人口多,糧食還是要靠買,而且日子好過了,雜糧都吃得少,平日裡都是買的白面大米,所以這段時間楚楓就讓出門送貨的人,每天帶糧食回來,反正要去不同的鎮送,就在每個鎮上的糧鋪裡分開買,也引不起什麼恐慌。
另外府城的醬料生意敲定了,家裡要炒的醬就增加了兩種,辣椒醬和豆豉醬,銷量大了,人手實在緊張,蔣老夫郎和廖金蓉都過來幫忙,劉芳和楊素清弄完鴨子那一攤事,也幫着剁辣椒蒜蓉,就這樣還缺個炒醬的,夏初便請悅哥兒也過來幫忙,悅哥兒這個好吃嘴,一聽讓他過來炒各種好吃的醬,就屁颠颠的來了。
村裡人眼看着老夏家半年多時間,驢車一輛變三輛,幫工的人手也越請越多,都在私下裡嘀咕,老夏家這是掙了多少錢啊!
就在大家眼紅嘀咕時,夏滿倉召集村裡說了一個好消息,老夏家要跟村裡收辣椒、花椒、姜蒜、黃豆還有鴨蛋,誰家要是有這些都可以拿老夏家去賣,大家立即收了眼紅的心思了,暗自盤算,将自己哪些地拿來種這些東西,這些東西可比種紅薯收起來輕便多了。
收貨記賬的事就交給了小逸,她跟着上了幾個月的“至兒小課堂”,雖然識字還不全面,但算賬上面很有天賦,一聽就會。
昌甯府的河道工程全面動工已有半月,但由于連日陰雨,工程進展緩慢,幾乎看不到成效。知府對此極為不滿,将各縣縣令嚴厲訓斥一番,并派黃興帶人前往各縣督促。即便雨天,工程也未曾停工,許多勞役因淋雨而生病。這些服勞役的人本就家境貧寒,身體虛弱,甚至有人因此病死。縣衙通知死者家屬收屍,無人認領的屍體便被草草掩埋在亂墳坡。
消息傳回村裡,家中有服勞役者的村民整日提心吊膽,生怕噩耗降臨。胡春花家中有兩人在服勞役,她每日在家中向石亭林念叨,後悔讓周旺父子去了。石亭林同樣憂心忡忡,周财是家中唯一的頂梁柱,若他出事,自己和兒子将無依無靠。
此時,周旺父子、周财和周富正在三江堰修築堤壩。三江堰位于三江鎮下遊,是三江彙流後的主要河道,堤壩的作用是在枯水期蓄水灌溉,汛期開閘洩洪。如今堤壩加固工程正在進行,上遊三條江的水流被臨時截斷。然而連日大雨導緻水位暴漲,木閘已無法承受,水流開始漫過閘門。
與此同時,豆子和老五剛從鄰鎮送貨歸來,途經三江鎮上遊的水閘。豆子眼尖,發現木閘搖搖欲墜,急忙對老五說道:“老五哥,你看那木閘是不是快被沖垮了?”老五停下驢車,仔細觀察後回答:“水勢太大,木閘泡在水裡這麼久,撐不了多久。”豆子擔憂道:“下遊還有人在修堤壩,萬一閘垮了,水沖下去會不會出事?”老五思索片刻,說:“這隻是其中一條江的水,下遊河道寬闊,應該不至于沖垮堤壩。”但豆子仍不放心:“咱們村裡的人都在下遊,還是繞路去提醒一下吧,以防萬一。”老五點頭同意:“好,去跟監工說一聲,别真出了事。”兩人随即調轉驢車,朝三江堰趕去。
三江堰堤壩上,十灣村的勞役們正冒雨勞作。有人擡石塊,有人夯土,還有人攪拌砂漿,泥濘的工地上人影晃動,監工的鞭子時不時在空中甩出脆響。
連日淋雨,周旺已經有些發熱。工地上雖熬了風寒草藥分給大家,但效果甚微。今日雨絲飄灑,周大牛被安排夯土,而周旺則要擡石頭。夯土比擡石頭輕松些,周大牛見父親臉色發白,便主動和他換了活計。
周大牛的草鞋在剛才夯土時沾了黃泥,如今走起路來又膩又滑。他和周财合力擡着一塊石頭往堤壩缺口走去,腳下泥漿黏膩,每走一步都像踩在油上。周财瞥見他腳步不穩,低聲提醒:“大牛,把草鞋脫了吧,别摔了。”
周大牛搖搖頭,朝不遠處的監工努了努嘴:“等擡完這塊再脫,不然那鞭子可饒不了人。”
周财聞言也不再勸說。
眼看就要到地方,周大牛腳下一滑,扁擔脫手,整個人順着堤壩滾了下去。周财被帶得跌坐在地,腳踝狠狠一崴,顧不得疼,扯着嗓子大喊:“快來人!有人掉水裡了!”
上遊雖被截停,但堤壩底部仍有積水和淤泥。周旺、周富聞聲沖了過來,其他人也紛紛圍攏,連監工也提着鞭子快步走近。
周大牛不會遊水,好在死水沒有沖力,他撲騰幾下,一把抓住了堤岸邊的雜草,勉強穩住身子。監工冷眼掃視衆人,喝道:“愣着幹什麼?遞繩子拉他上來!”
周旺和周富手忙腳亂地解下擡石頭的麻繩,打了個結扔下去。周富高喊:“大牛!把繩子綁腰上,我們拉你!”
周大牛一手攥着雜草,一手去纏繩子,可還沒系緊,遠處突然有人驚呼:“上面來水了!”
“水來了!快跑!”
周旺擡頭,隻見渾濁的急流正從上遊奔湧而下,頓時臉色大變:“大牛!快!水要沖過來了!”
周富見情況危急,急聲喊道:“别綁了!把繩子在手上繞幾圈,抓緊别松手!我們拉你上來!”
周大牛聽話地在手上繞了幾圈繩子,剛繞好,洪水便洶湧而至。湍急的水流沖得他在水中不停晃動,堤壩上的周旺兄弟和幾個村民死死拽着繩子想把他拉上來。可地面濕滑站不穩腳,加上缺口處正是浪頭最猛的地方,幾次都險些脫手。好不容易拉上來半個身子,一個浪頭打來,周大牛又被卷進水裡。
反複拉拽幾次後,周大牛漸漸力竭,手上的勁道松了,整個人順着水流被沖向下遊。周旺見狀,喊着兒子的名字就要往水裡跳,被周富一把抱住:"大哥,你也不會遊水,下去就是送死啊!"
周旺"撲通"跪在泥水裡,朝着衆人連連磕頭:"求求各位會水的,救救我兒子吧!"可生死關頭,誰也不敢冒險。眼見兒子越漂越遠,周旺踉跄着爬起來就往岸邊跑,想沿河追趕。
這時豆子和老五剛趕到,還沒看清河裡的異樣,就見周旺兄弟慌慌張張地跑過來,後面還跟着一瘸一拐的周财。豆子連忙攔住問:"周大爺,出什麼事了?"
"大牛...大牛被水沖走了!"周旺聲音都在發抖。
老五和豆子二話不說跳下驢車就往下遊追。到了河道平緩處,隐約能看見周大牛漂浮的身影,在水裡一動不動,生死未蔔。兩人急得直跺腳——他們都不會水,隻能盼着浪頭能把人打到淺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