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鏡紗睜眼,眼睛一側,觸及枕邊巴掌大的木盒。
纖長手指撥了下箱扣,手肘放在枕上,她撐着頭,懶懶低眸看着木盒裡的墨玉手串。
若是送她的,說明他對她還是有幾分興趣的。
若是無意間落下的,那她更有理由見他。
無論是哪一種,結果都對她有利。
當然,她更希望是前一種。
将手串連帶木盒放在枕下,雲鏡紗緩緩起身,朝外喚了聲。
尹尋春第一時間察覺,蹑手蹑腳從珠簾中穿過腦袋,扒拉了下落在臉上的珍珠,小聲道:“姑娘醒了?”
雲鏡紗含笑回:“醒了。”
聽了聲兒,敏良和芳音進去服侍她起身。
為雲鏡紗穿衣時,芳音笑着調侃,“姑娘今個兒瞧着心情不錯。”
雲鏡紗笑笑,“睡得好,心裡自然開懷。”
自己系好帶子,擡眼時目光微頓,“外頭有雨?”
“是啊。”芳音道:“奴婢寅時起夜時瞧見的,下了有兩個時辰了。”
用帕子擦了臉,又抹了藥帶好面紗,雲鏡紗來到窗前,輕輕推開窗。
風吹來的瞬間,細密雨絲迎面撲來,臉上霎時添了濕意。
天色暗沉,大地仿佛蒙上一層灰。院中桃花恹恹地垂了頭,不複昨日的光彩照人。
雲鏡紗手心朝上,接了一手的雨水。
“今日風寒,姑娘當心着涼。”
敏良勸道:“要看雨,離遠些看也是一樣的。”
“這點雨算不得什麼。”
雲鏡紗搖頭,面紗随着動作微揚。有雨絲浸透面紗,一小塊布料貼在臉上,讓那張如雪砌玉般的臉顯出幾分脆弱。
尹尋春闆着小臉拿來披風,把雲鏡紗整個裹住。
雲鏡紗好笑,“都當我是泥做的不成?風一吹就倒,雨一淋就散。”
敏良:“姑娘近幾日身子骨弱,還是别吹風的好。”
“好好好。”雲鏡紗無奈,“聽你們的,我不吹了。”
她離開窗。
芳音正在擺早膳,雲鏡紗落座,打趣道:“方才還說我,你今日面上不也帶了喜色?”
芳音樂滋滋道:“月底了,府裡馬上要發月銀,奴婢自然高興。”
聽說侯府丫鬟的待遇不錯,像她這樣的大丫鬟一月能有足足一兩銀子。
這還是芳音頭一次即将有這麼多銀子入賬,自然興奮,“到時,奴婢要給我娘寄些回去。”
雲鏡紗握着勺子微怔,“月底了?”
“是啊。”
敏良随口道:“今日二十四,離下月不剩幾日了。”
雲鏡紗莫名問:“這是幾月?”
芳音看她一眼,笑道:“姑娘睡傻了,當然是三月啊。”
尹尋春立即不滿地瞪了芳音一眼,“姑娘聰明着呢,不準說姑娘傻!”
芳音失笑,“好好好,我不說了。”
雲鏡紗捏着勺子的手微緊。
三月二十四。
今日,是小圓的生辰。
雲鏡紗恍惚間察覺,原來昨日是她的生辰啊。
不知不覺,她已經十八了。
雲鏡紗攪着白粥,輕柔的嗓音有些委屈,“吃了一日的粥,我都快吃不下了。敏良,午膳我能吃面麼?”
敏良:“隻能吃清淡的。”
雲鏡紗彎眼,并不介意,“不是粥就好。”
撩起白紗,往口中送了勺粥,雲鏡紗面不改色咽下。
她和小圓是雙胎,相隔了一日,二人的生辰卻是各過各的。
小時候,她最是期盼自己的生辰,那意味着娘親不僅會為她準備生辰禮,更會連着兩日做一桌子好菜。
如今無人給她過生辰,她這做姐姐的,卻不能連碗面都不給妹妹準備。
長而卷翹的羽睫微顫,雲鏡紗靜靜看着碗裡的白粥。
……
早膳過後,雨還未停。
桃杏照常躲在屋裡不出來,敏良幾個圍坐在榻下,手裡拿着帕子做繡活。
雲鏡紗本也想做香囊,可延綿不斷的雨擾得她心中堵塞,實在提不起興緻,握了本書恹恹地靠在榻上。
她垂眸出神,手裡的書許久也未翻過一頁。
敏良小聲和芳音讨論繡法,尹尋春懷裡抱了個小盅,仔仔細細地剝着瓜子。
聽着細碎的聲音,雲鏡紗心情稍緩,偏眸瞧着窗外的雨。
午膳果真是一碗面。
雲鏡紗捏着筷子,一根一根,細細品味。
侯府大廚的手藝非尋常廚子能比,精緻可口,湯鮮味美。可她總覺得,還是記憶中的那碗長壽面更好吃。
雲鏡紗垂眼,一口一口吃完了整碗面。
小圓,生辰快樂。
尹尋春在一旁看着,總覺得姑娘身上仿佛籠罩了一層陰雲。
她雖跟在姑娘身邊多年,可許多事,姑娘并不會與她說。她知道姑娘與舒家有仇,可是什麼仇,她卻一無所知。
尹尋春也無意去探究。
在她快餓死時,是姑娘給了她饅頭,讓她活了下來。從那時起,她就認定了這輩子都會跟着姑娘。
她隻需要守着姑娘、保護姑娘,聽從姑娘的命令就是了。
可這麼多年下來,尹尋春也發現,一年中,姑娘總會有幾個日子心情格外沉郁。
今日,恰是其中一個。
她想讓姑娘開心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