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良客氣了一句:“能者多勞,就是辛苦你了。”
“屍體放在裡邊兒,自己看吧。”那小吏擺擺手腳步飛快就離開了。
驗屍房内隻剩下四人。
薛雁自覺站到了外面守着,顔清越直接開始驗屍。
她按了按屍體的屍斑。
“死亡時間确實是十月初二戌時末左右。”
這一來就把死亡時間說得準确,李良放下心來。
還真是個有本事的。
“死者的年紀大概在五十歲左右,死因……”
屍體身上的傷痕當真不少,光是脖頸處就有三處,胸前也有好幾處,不少地方被砍得血肉模糊。
顔清越看了幾遍才下來結論:“緻命傷是脖頸處的三處刀傷,尤其是此處,此處傷到了要害,導緻出血過多死亡。兇器呢?”
李良将手邊的柴刀遞給她。
柴刀很幹淨。
顔清越接過一看:“怎麼确認是兇器的?”
李良指着刀柄最後端的一塊小小的血迹。
血迹像是一塊黑斑,粘在刀柄上。
“這刀……是你二叔的?”
李良這才說起自己二叔的事情。
他的二叔叫做李大樹,平日以砍柴為生。去年大地動之時,正巧在山上砍柴,不慎從山下滾落,傷了腿。
腿傷很嚴重,需要不少錢醫治。而死者馬貴和他二叔是好友,家境更富裕些,當即就借了錢給李大樹治病。
案發後,馬貴的兒子說起那晚最後一個見過馬貴的就是李大樹,二人又有債務關系,自稱自己柴刀在當晚丢失的李大樹自然嫌疑最大。
“這刀不是兇器。”顔清越按了按厚實的刀面,“從傷口形态來看,兇器應該比柴刀的刀面更薄,而且刀刃……”
她指着傷口處不平整的邊緣:“兇器的刀刃上應該有小小的鋸齒。”
李良和自己二嬸對視一眼:“這是什麼東西?
“我也不清楚。不過……證據不止這一個,柴刀刀柄上面的血迹是兇手故意為之。這一塊血斑是侵染形成的。如果柴刀是兇器,這上面殘留的血迹應該是圓點形狀的噴濺狀血迹。”
“那……”婦人手有些發抖,“我家男人不是兇手?”
顔清越沒有回答。
“更夫的證詞呢?”
李良提腳向外走去:“我這就去把人叫來。”
“還有李大樹。”
“知道了。”
李良離開,顔清越又向婦人問起了情況。
“不知姐姐如何稱呼?”
“我姓方,叫方玉蘭。”婦人對她态度熱切。
“方姐姐,你可記得那日前後的事情。”
“自然是記得。事發前幾日,夫君就說好初二那晚要去找馬貴喝酒,說是要求他緩一緩還錢的時間。初二那日天剛黑,我家夫君就提着酒離開了。剛打完更,過戌時沒多久,他就回來了。回來後,他還和我說,馬貴是個好人,說我們家不容易,讓我們過半年再還錢就行。”
“馬貴……家裡倒是挺有錢的?”
“是呢,馬貴是個能幹人,年輕的時候,倒騰石頭攢了不少家底兒。”
“倒騰石頭?”
“我們這兒産青石,那石頭可以做顔料還能做首飾,可有賺頭。”
“那馬貴家裡是個什麼情況?他晚上被殺了,他媳婦就沒聽見動靜嗎?”
“他家情況有些特殊。”方玉蘭壓低聲音,“他家媳婦死了好多年了。就剩下倆兒子,大兒子做镖師,也就過年能回來幾日,到現在還沒成家。小兒子遊手好閑,一把年紀了還是吃老爹碗裡的飯。他見不慣,就一個人住着,小兒子住在隔壁照應他。”
剛說完話,李良就帶着人走了進來。
方玉蘭一下撲向了其中一個高大些的中年男子。
“夫君!”
夫妻倆訴說衷腸,顔清越就先問了更夫。
“你每日打更走的路線和時間都是固定的嗎?”
“自然。”
“你們更夫負責打更的區域都不一樣吧?”
這兩個問題都讓人覺得有些莫名,更夫一臉疑惑,還是老實回答:“是,小的是負責馬貴家裡那邊半個坊的。”
“李大樹家在你負責的範圍之内嗎?”
“不在的。”
“那你那日怎麼認出扔柴刀的人就是李大樹?”
更夫悄悄觑了一眼李大樹:“挺像的啊……”
他有些不确定了。
顔清越一眼看破:“你不能肯定那個背影就是李大樹吧?”
更夫猶豫了一二點點頭:“我和他不熟,那晚又黑得很……”
“人之常情嘛。”顔清越沖着他安撫笑了笑,又對着李大樹問道,“你和馬貴關系不錯?”
李大樹握着妻子的手點點頭。
他本來是個魁梧的漢子,此時背卻有些佝偻。
“馬貴和我年輕的時候就認識。他最是仗義不過……我……我怎麼都不會殺他啊!”
老實漢子急得臉都紅了。
“别急别急,我知道兇手不是你,隻是想問問,你還記得那晚的情形嗎?”
李大樹撓了撓頭:“那晚沒有什麼特别的,我去了之後和他說了想要延期還錢的事,他一口答應,還說讓我先養好身體,别管錢的事。之後,我們就一起喝酒,到了戌時,我們倆都醉醺醺的,他回房睡覺,我就回家了。”
想到自己好友慘死,他眼睛有些發紅:“馬貴的命真不好啊,小時候爹娘走的早,年輕的時候媳婦又沒了,老都老了,兒子又不成器。”
兒子……
顔清越追問:“他向你抱怨他兒子的事兒了?”
“是,他說他家小兒子,都快三十的人了,就知道吃喝玩樂,還時常找他讨錢用。”
顔清越心裡有了主意。
“李小哥,我問完了。”
李良讓人将其他人帶走,悄悄問道:“我二叔嫌疑洗清了?”
“柴刀的事情,我們說清楚了。兇手丢棄柴刀實際上就是為了嫁禍。而他能夠準确地讓更夫在戌時末這個時間段碰見他扔柴刀,明顯是對更夫行動軌迹極其熟悉的人。所以,兇手應該是住在更夫負責範圍内的人。而且死者的死亡時間絕對不是戌時末。”
“為何?不是說就是戌時末左右死的嗎?”
“你想一想,兇手在那個時刻丢棄柴刀不就是為了誤導你,讓你以為兇手是李大樹在行兇後丢下了刀,從而把死亡時間鎖定在了戌時末之前。反推過來,真正的行兇時間一定是戌時末之後。 ”
李良不由點點頭。
确實有理。
“那兇手是……”
“一個明确知曉當晚李大樹何時離開且住在馬貴家附近的人。”
顔清越接過薛雁的手帕,擦了擦手。
“兇器的事情,我再想想,等明日來給你一個答複。”
房頂上人影瞬間消失不見。
“主子,那個小白臉确實厲害啊。”
“是很厲害。”
厲害到說不定能夠破得了那起案子。
“不過這兇器到底是啥啊?比柴刀薄,還帶着鋸齒?”
陸行沒有回答,隻看着顔清越離去的方向。
要不要去給他提個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