顔子光拽着人沖了一長段路才停下。
這裡已經是太液池的僻靜處,四周連守衛都沒有。
他教訓道:“你好好的,幫一個低賤之人去出什麼頭?還打人?要是被報上去了,你還想不想科舉了?”
顔清越心裡本就氣悶,也裝不住平時乖順的樣子,反唇相譏。
“所以眼睜睜看着别人被如此羞辱就應該袖手旁觀嗎?原來堂兄是這樣的做派,不愧是七尺男兒。”
“你!”顔子光被氣得面色漲紅。
他哪裡說得過顔清越。
追上來的三人頭一次見二人吵架,尤其是顔子光這小霸王都黑着臉,一時都有些不敢上前。
還是鄭觀瀾開口道:“十六,你堂兄也是為你好。李家的事情上聞蟬确實是苦主,但是此人出身低微,還喜鑽營,深淺難知,你别沾手她的事情最好。”
一股寒意從天而降,砸在了人的腦袋上,讓顔清越的腦子冷靜了下來。
她忘記了。
他們這些人本就是如此。
所謂的和善不過是建立在她也是世家子的前提下。
即使是鄭觀瀾,他不會做出惡事,但是也不會真正去尊重其他人。
“我……”她憋着一口氣,故意憋紅了眼睛。
武原急忙哄道:“哎呀,十六你别哭哇,你也是一片好心。”
何素也附和道:“是啊,說來說去都怪那個李翎!你不過說了他一句,他憑什麼先動手。”
扭過頭的顔子光這才看了過來。
見她眼睛紅紅的,一下沒了氣。
“哭什麼……”
顔清越扯了扯他的袖子。
“我惹禍了……對不住堂兄。”
“啧。”顔子光一臉不耐煩,“一個大男人哭什麼哭。多大點事,打了他又怎麼樣,誰讓他先動手動腳的。”
何素見他的态度緩和,添上一把火。
“那李翎簡直是狗膽包天,竟然敢打顔家的臉?也不看看自己是什麼東西。他們李家不過是貼着王家和鄭家上的位。”
鄭觀瀾:……
他和李家人可沒什麼關系啊。
“不過此事還是該提前給顔左丞說一聲。”
顔子光知道闖禍後就要看誰更會告狀,立即擡腳:“我這就去找我爹。”
顔清越不太敢去見顔左丞。
“我在這兒歇一歇吧?”
顔子光剛想開口就被鄭觀瀾打斷。
“若是顔左丞生氣,豈不是讓十六難堪?我們去就是了。”
顔子光想了想:“行。”他轉過頭,對着顔清越說道,“你等會兒再過來。”
“嗯,我知道了。”
幾人腳步急匆匆離開,生怕晚了李翎一步。
顔清越百無聊賴地四處轉悠着。
心思有點亂。
為什麼人可以這樣矛盾呢?
他們明明會對人友善,卻一定要把人分個三六九等來區别對待,仿佛出身不高的人就不是人似的。
不知不覺中,她已經走到了一個陌生的地方。
四處都是奇崛的怪石,像是身處石林一般。
糟糕!
撞入什麼禁忌的地方就不好了。
顔清越擡起頭看着天上的北極星分辨方向,轉過身向回走去。
然而就剛剛出來石林,她就看見了一個令人震驚的場景。
石林邊上有一片粉白的梅花林,梅花林的邊緣放着一個石桌和幾個石凳。
此時的石桌上擺滿了點心酒食,而石桌邊,皇帝正蹲在地上往一個銅盆裡扔着紙錢。
顔清越吓得冷汗涔涔,立即回身藏入石林中的一處縫隙,捂住嘴巴屏住呼吸。
她這是見鬼了,怎麼就這麼巧遇到皇帝在燒紙這麼詭異的事情!
過了許久,皇帝嘀嘀咕咕了幾句,帶着哭腔,接着是陶瓷盤子撞擊的聲音,離開的腳步聲。
她這才大着膽子探出腦袋,見梅花林四周已經收拾幹淨,她立即飛快地往剛剛來的地方跑。
然而,剛出一道門,她就撞上了一堵厚實的肉牆。
“嗷!”
“撞疼了?你跑什麼?”
還是那樣四平八穩的語調,男聲熟悉得讓人……
顔清越摸着鼻子緩緩擡起頭,陸行那張俊朗的臉映在她的雙眼中,
害怕……
她是真的害怕。
雖然知道二人遲早會撞上,但是沒想到會這樣撞上!
她還沒有準備好說詞。
陸行見她盯着自己,目光閃爍卻不說話,皺起眉:“撞到腦袋了?”
他伸出手去摸她的額頭。
不是撞到鼻子了嗎?
顔清越像是被火燙了一下,向後蹦開。
對方這樣避之不及的樣子還真是讓陸行生氣。
把自己當賊防備?
隻是他這口氣怎麼都發不出來,最後也隻是一句有些軟弱的。
“我都知道了。”
顔清越揉了揉鼻子:“林禦史想要怎麼辦?”
陸行氣得發笑,故意道:“把你捉到陛下面前去,讓他砍了你的頭。”
“你不會的。”顔清越放下手,一臉正經,“我到時候就說是你幫我混進來的。”
這是一早就打算威脅自己?
陸行感覺自己是真的瞎了眼。
原本以為她聰慧乖巧又懂事,結果竟然是個白眼狼?
“你覺得陛下是會信你還是信我?”他上前幾步,逼近她。
那是他親爹,不信他信她?
顔清越直往後退,靠在了牆上,被他整個人罩住。
“我們……我們還可以商量……”
她那一雙眼睛又在滴溜溜地轉。
肯定是又在想什麼壞主意。
心裡知道如此,陸行卻還是退後了一步,雙手抱臂。
“為什麼不來找我?”
這态度……
顔清越瞬間明了。
對方剛剛隻是吓她。
她讨好一笑:“我進城第一日就去找你啦,但是還沒到呢,就遇到如意酒樓起火的事情。我這不是找不到你嘛,才出此下策。”
陸行可不會被她蒙。
“那你是怎麼進城的?我去查過進城的記錄,隻有薛雁沒有你。”
“我……我……”顔清越沒想到他連這個都查得到,隻能如實道,“我換了個身份……”
“什麼身份?”陸行俯下身,聲音低沉,“顔青?”
顔清越嘟囔:“你這不是知道嗎……”
“你說什麼?”陸行直直望着她的眼睛。
顔清越認慫:“我說就是。”
陸行繼續問道:“這身份怎麼來的?”
他剛剛就去查過,這個身份不可能作假,顔家确實有這麼一号人物。
顔清越低着腦袋,像是被審訊的犯人。
“我在路上遇到的。顔青當時要去樂陽送一樣東西,我就和他結伴走的。結果還沒到樂陽就遇到了追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