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盛夏的日頭,鸢尾悄悄開在庭院中,有風拂過,晃動起葉面上晶瑩的露珠,閃耀着亮光。
這是阿莴第一次白日裡來江家,上回來時天黑,什麼也瞧不清,她也不敢亂看,今日江家就這般亮堂堂展現在阿莴眼前,她也克制不住好奇心,四下看了看江家的景緻。
直等周管事帶她到正屋裡,轉身出去,阿莴收回目光,這才發覺,這會屋裡隻剩她和隔壁的主家江公子,而江公子,此刻也已經坐在主位上,面上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阿莴立時緊張不已,不知這江公子究竟在看自己些什麼,她拘謹低下頭,把臉埋進去,整個人直杵杵站在那兒,不言不語,像根木頭似的。
“四丫姑娘...”江庭雪忽開口道,“你們平隍縣的腌菜肉很好吃,我以為是天下一絕,不知你可吃過我們朱城的山海兜子?”
阿莴有些疑惑地擡頭看江庭雪,卻見江庭雪側身拿起八仙桌上一碟小食,遞給了她,“你可以嘗嘗看。”
阿莴怎敢随意吃别人的東西,她驚慌得搖搖頭,兩手緊張地捏着衣角,見眼前的郎君将小食把拿在空中等了一會,就要她接過去,阿莴連退幾步,小聲道,“我不要。”
不要?
江庭雪微揚揚眉,“你我是鄰居,你不敢收鄰裡的禮?”
阿莴又搖搖頭,就是不要。
見此,江庭雪把碟子擺放回去,恰周管事這時進來,“味道對的,這批腌菜可以拿。”
周管事面上帶笑地拿起算盤,“四丫姑娘,你且等等,我這就算好銀錢給你。”
阿莴想起母親今日的囑咐,忙開口攔着,“不忙着給錢,主家,我阿娘說,你們先拿去吃,若覺得合口,後邊再給也一樣。”
江庭雪嘴角又噙起笑,“如此也不好,但鄉鄰都如此說了,那我們便打個欠條給你,後面你拿着這欠條來支錢,如何?”
阿莴猶豫片刻,她不清楚這江家向來的辦事規矩是不是如此,但她主要的問題是,她不識字。
還不等阿莴開口拒絕他們,江庭雪已讓周管事寫下欠條,他将紙張拿在手裡,看向阿莴,“你來看看,可有問題。”
阿莴低頭去看江庭雪手中的紙張。
那紙張上不過寫了一句話,‘今收到某某的貨,共欠十兩銀’。
阿莴看不懂這一行字,卻知道十與一的區别,這也是這一句話裡,阿莴唯一能看出的錯處。
她擡手指着那個‘十’字就問,“這個是寫了十兩的意思?不是十兩,我阿娘說,你們拿一缸,大約也就值一兩。”
是一缸,不是一壇,江家真要買那麼多腌菜去吃?
阿莴迷糊地想,江庭雪卻悶悶笑起來,“哦?竟是寫錯了?周管事,你怎麼辦的差事?”
周管事擦擦汗,那十是自家郎君方才示意寫的,難道裡頭還有什麼問題不成?
周管事也不敢問,隻不住道歉,低頭重寫一張,江庭雪擡頭和氣地問阿莴,“小娘子識字的?”
阿莴紅了耳尖,她低下頭,小聲道,“不識,就識得個‘十’字。”
這事,上回江公子不是知道的麼,他還教她寫她的名字,怎麼還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