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約克,漫長的仲夏逝去,秋季來臨。
黎明的曙光爬上白蠟樹梢,溪流平緩,倒映魚鱗狀雲層。
滿載旅客的郵差馬車行駛在山谷腹地,在蜿蜒的羊腸小道中前進。
幾經換乘,從謝菲爾德到五十英裡外的山區,路程漫長,此刻搖搖晃晃,讓車上的所有旅客都陷入暈暈欲睡中。
耳畔不斷傳來身旁老修女的鼾聲。
大片山巒,植被全都枯萎,呈現出濃重的金褐色。
整齊壘成的矮石欄将那些草地分割成方塊,牧牛人戴着草帽彎腰在其中勞作拾糞。
附近顯然是某個鄉紳用來畜牧的農莊。
這也意味着,他們距離目的地納德維丁鎮已經很近了。
瑪格麗特将目光一點點從窗外收回來,她深吸一口氣,用來将肺葉裡的顫抖撫平,努力從原身的記憶中提取關鍵信息。
一個小時前,她還在二十一世紀,參與同學組織的假期旅行。
她們自駕在約克郡谷地,路上偶遇一座古堡,好奇心驅使,便停車買了門票遊覽。
古堡醒目的坐落在山坡上,靜谧端莊,氣質令人神往。
在觀摩挂滿肖像油畫的長廊時,瑪格麗特卻莫名感到心悸,不慎一腳踩空。
她從高高的大理石旋梯上滾了下去,後腦勺落地,意識立馬在刺痛中陷入無垠空無。
再次醒來,她發現自己穿越了,正坐在一輛擁擠而古樸的雙駒馬上。
在車壁上銅條鑲嵌的玻璃片裡,她看見自己長着一副陌生的容貌。
屬于另一個人的記憶,另一個人的情緒,不停刺痛着瑪格麗特的神經。
這讓她不得不在恐慌中閉上眼休息,緩慢梳理其中的内容。
閱讀完原身記憶,她驚喜的發現自己還在英格蘭,甚至還在約克,隻不過時空扭轉,來到了十九世紀初。
記憶中,原身也叫瑪格麗特,這與她留學後取的英文名恰好相同。
誠然,同學們常笑她的名稱老氣橫秋,輩分像太奶,不比蔻妮辛迪之類的潮流。
還真是孽緣,她苦澀扯起嘴角。
原身姓巴伯,十五歲,父親原本是謝菲爾德的一名小商人,母親早亡。
起初,父親巴伯先生做小商品生意,年入上百英鎊。
生活還算小康,房宅體面,請得起一兩個家仆,吃穿不愁。
但他卻在三年前染上疾病,身體每況愈下,還遭到合夥人的抛棄,吃了官司。
多年的财産,全都用來脫身,就連房屋也被銀行收了回去。
自那之後,父女兩個的生活就一落千丈,過得十分樸素,她父親僅靠着幫人盤賬賺取報酬為生,與貧民無異。
兩周前,巴伯先生病情忽然加重,在謝菲爾德去逝。
原身在教堂牧師的幫助下處理完喪事,幾經花費,儲蓄殆盡,手頭僅剩幾個先令。
她從小日子過得舒适,再加上父親的寬愛,即使後來家道中落也并沒有吃什麼苦頭。
生活尚可自理,可賺錢謀生的能力基本為零。
她在謝菲爾德孤立無援,一籌莫展之時,平時隻有信件往來姨媽伸出援手。
教原身賣掉帶不走的家什,立刻收拾行李,去她家投奔,說或許可以幫着謀一份合适的生計。
原身覺得姨媽或許靠得住,便立馬踏上了行程。
姨媽名叫伊麗莎白,是原身母親唯一的妹妹,為數不多的親人。
姨媽同樣也嫁給了一位小商人。
他們居住在名叫納德維丁的小鎮上,精打細算經營着一家小旅舍,不算十分富裕,但也吃喝不愁。
在十九世紀初的英格蘭,生活在大城市裡工作的多是失去了土地的窮人,富有的人更青睐像這樣風景優美,地緣寬廣的鄉村。
像是納德維丁,附近的幾個村子裡,有土地的鄉紳遍地,是田莊與牧場的搖籃。
甚至還有一些貴族和權貴置辦在這小鎮預備了度假用的府邸,以及私人地産和莊園。
這小鎮常有貴族鄉紳,小商販與紅制服們來往走動,到底還算熱鬧。
瑪格麗特暫時無心欣賞窗外那些景緻。
上輩子,她一開始同樣也是一個生活闊綽的富二代。
但後來父母離異,各自組建家庭,她算是多餘的那個,就被流放至國外讀書,從初中到大學。
被放養後,瑪格麗特徹底擺爛了自己的人生。
偌大家産沒有她的份,那麼就隻能在生活費上可勁兒揮霍,好讓自己心裡好受一些。
上學不到兩年,她在全歐洲都旅了一趟遊。
課業荒廢,整天得過且過,參加聚會派對,打卡上星餐廳與奢侈品店,窮奢極欲。
唯一的陽間愛好,就是在小圈子裡産出點同人,不過也是為愛發電。
她的賺錢能力跟原主相比,實在是半斤八兩,甚至比原身更十指不沾陽春水,大哥莫笑二哥。
故而,她目前能做的,也隻有期待原身的姨媽一家不是壞人。
要說令人疑惑的,就是原身父親為什麼沒有在活着的時候為原身想些後路。
或許,也是她曾經也意氣風發的父親沒想到自己會如此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