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晃動,在眼瞳中映出淡金色的光澤。
楚見棠将小狐狸拎起,垂眸看着它染塵的爪尖,許久,伸出左手,輕輕拂過她身上和臉上的髒污。
聲線如冰棱相擊:“知錯了?”
楚梨耳尖倏然豎起,目光堅定地點了點頭。
“那回吧。”
楚見棠自然地收回手,目光轉向右肩,楚梨會意蹿上,赤爪懸停在衣褶上方,再三猶豫後,終是将尾巴蜷成雲墊,才敢輕輕落下。
路過被丢下的街口時,楚梨不自覺看了眼角落處,那包白糖糕已凝成琥珀色的冰雕,她有些心疼地别開眼,不再去看。
“那些涼了,不要了。”楚見棠視線未轉,卻似乎猜到了她的心思。
聞言,楚梨失落地垂下了頭,暗自可惜着未能得嘗的稀罕吃食。
歸途暮色漸濃,街上行人也少了些,半路驚魂,傷勢又未好全,不過多時,楚梨便枕着自己的尾巴,漸漸睡了過去。
一覺醒來,已是深夜。
楚梨蜷在狼皮絨毯間醒來時,屋内多出了一個熱呼呼的暖爐,還有一股隐隐的甜香。
她揉了揉眼,朝着暖爐的方向看去,便看到其上正煨着的油紙包。
“小黑?”她小聲喚了句。
片刻,小黑的聲音傳來,也是懶洋洋的:“問。”
“那個紙包……”
“他買的……嗯,你師尊。”小黑打了個哈欠,“不過我覺得,你也是時候練練去塵術了。”
要是早些學會,也不至于險些流落在外。
楚梨眨巴眨巴眼睛,心頭一松,剛要說什麼,便覺得丹田暖流暗湧,她試着運氣,發覺一直沒有完全融合,凝滞在體内的靈果也沒了異樣之感。
“哦對,他順便幫你洗了個髓。”不等她問,小黑補了句。
楚梨頓時覺得,跟着楚見棠真是她做過的最明智的決定。
不過……
“你說,他之前明明都準備離開了,為什麼又回頭了呢?”
當時,若不是她腳實在太疼,在原地緩了許久,險些就錯過了。
“這些修仙論道的,總是喜怒無常的,修為越高脾氣越古怪。”小黑冷哼了聲,“不過這次也算是給你提了個醒,趁着他還沒改主意,你得抓緊過了化形期才是。”
楚梨想想也是,不然哪一日再闖禍,她總不能連自力更生的本事都沒有。
這時,她忽地察覺到什麼,耷落在腦袋旁邊的耳朵動了動。
楚梨爬起來,身上搭着的狼皮随着她的動作滑了下去,頗為同情地低頭看了看那狼皮,才輕輕踩着它跳下了床。
再次看了眼沒拆封的點心,她小心地走到門前,将木門頂開一道縫,便看到了不遠處被靈氣籠罩着的屋子。
微一猶豫,楚梨擡起爪子,跳出了門檻。
“做什麼?”見狀,小黑疑惑問道。
“修煉。”
……
閉目調息的楚見棠睜開眼,便看到一團火紅的小狐狸正蹲坐在床下,眼巴巴地望着他。
她爪尖勾着幾縷狼毛,尾尖指向窗外翻湧的夜霧,淺色瞳中映着他衣擺流溢的月華,輕輕地朝他嗚了一聲。
楚見棠沉默一瞬。
“害怕?”
小黑嗤笑了一聲,楚梨置若未聞,繼續眼巴巴看着眼前的男子。
“真是麻煩。”楚見棠皺了皺眉。
邊說着,他衣袖動了動,腿邊随之空出來一小塊位置。
楚梨眨眨眼,輕巧躍入榻上,小心地将自己填進了那個位置,尾巴自然蜷成絨墊,俨然尋到絕佳栖處,餍足地閉上了眼。
瞧着氣息均勻起伏的小狐狸,楚見棠眸光微斂,眼中閃過一抹深思。
他擡起手,廣袖不着痕迹地移過寸許,化作薄毯覆上小狐狸後背,随即再度閉眸入定,不過這一次,瑩光流溢的靈力屏障将小狐狸一同納了進去。
目睹了全程的小黑目瞪口呆地看着巋然不動,宛然一副靈寵模樣的楚梨,忍不住腹诽道:“你妖王後裔的尊嚴呢?”
楚梨将鼻尖埋進幽香最濃處,悄無聲息之處,妖丹自發運轉吸納:尊嚴,那玩意兒能保命嗎?
楚見棠樂意抱她,那就多抱抱呗,況且……他這兒的靈氣,着實是太誘人了。
不用自個兒修煉就能提升靈力的事,傻子才不幹!
……
自那夜後,每每楚見棠修煉,總有個日漸長開的小狐狸自然而然地蜷在他的身旁,狐狸尾巴也搖得愈發熟練。
不論小黑如何恨鐵不成鋼,楚梨體内的靈力,卻是明顯地充盈了起來。
正因如此,她每每看向楚見棠時,雙眸都忍不住要放出光來。
“你最好是收斂一下。”小黑瞥了眼斜倚在榻上翻書的男子:“再看,眼珠子都要嵌進去了。”
趴在一旁的小狐狸翻了個身,熟練地擡頭叼住楚見棠喂來的葡萄:“照這個速度,不出十日,我便能化形了。”
提到此,小黑方才想到一事:“我記得九尾嫡脈生來即可化形,你怎麼……”
“你以為,我爹為什麼從來沒來看過我。”楚梨将尾尖埋進暖玉席,悶聲道:“我也不知道,我娘之前說,我出生時便靈力稀薄,還不如尋常的狐族。”
若非自行修煉起來實在事倍功半,她也不至于非得用這樣的法子。
說着,她又有些不确定地猜測道:“我想,或許過了化形期,能好些?”
“那化形後,你要——”
“明日,本尊要出門一趟。”
清泠嗓音驚碎滿室寂靜,也打斷了小黑要說的話,楚梨一驚之後擡起頭,便見楚見棠玉色指尖撫過書脊褶皺,殘陽将褪的微光在他赤色衣襟上遊移。
察覺到小狐狸屏息的動靜,楚見棠将掌中的書緩緩翻過一頁,沙響間攜着他漫不經心的補述:“本尊會設下禁制,除非得過準予,其他沒人闖得進來。”
“你筋脈也好得差不多了,峰底有處山泉,閑來無事倒是可以去泡上一泡。”
輕描淡寫的一句,卻讓楚梨眼底驟然一亮——經過這些時日,她已經十有八九能揣摩出楚見棠的話外之音,能被他特意提起來的地方,肯定不止山泉那樣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