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梨第一次感知到，被人手把手教習與自己摸索，個中差異當真是不可同日而語的。

溫雪聲極有耐心，歸一劍法又是他早已無比熟習的，教起楚梨，更是細緻到連每一招每一試的出劍角度，都幫她一一糾正了過來。

之後的數日，自晨起至黃昏，出了偶爾有事來遲些，每一日他都會過來，随着楚梨使劍愈發熟練，他也不再過多插手，隻是在一旁指點。

當楚梨終于靠劍氣在瀑布邊的岩石上劈開一道足有三寸深的劍痕，難掩興奮地在原地跳起時，溫雪聲在一旁看着，眉梢也蘊了幾分真切的笑意。

“師兄你看！”

楚梨顧不得被水濺了一身的狼狽，轉身指着那塊石頭朝溫雪聲示意，歡快道：“我找到你說的劍感了！”

溫雪聲點頭一笑：“是，師妹學得很快。”

見她不顧自己半濕的衣衫，仍迎風立在原地而非回屋換下衣衫，他又不覺微微皺起了眉，心中無奈輕歎，随即一道靈訣便在指尖浮現。

楚梨似乎看出了溫雪聲的用意，也不推拒，而是笑眯眯望着他，熟稔地等着他幫自己弄幹衣服。

也是這時，她的視線不經意間轉過，在望見自林間緩緩步出的紅影時，眼底忽地一頓，身體亦下意識朝後縮了縮。

施術完畢的溫雪聲察覺她的轉變，先是疑惑地喚了一聲，同時也轉身順着她的目光望了過去，看清來人身份後，再聯想到楚梨的神态，心下便明了了什麼。

他輕輕拽了拽楚梨衣袖，在楚梨下意識側首時，腳步輕動，越過了她身前半步，目光直直迎上了來人。

笑意溫煦依舊，卻又多出了幾分謙和：“長清師叔。”

楚見棠長發未束，帶着幾分随意地披散在身後，眉間泛着些許倦懶，雖是迎面而行，眸光卻絲毫都沒有落在二人身上，聽到溫雪聲的輕喚後亦是腳步不停，隻略略擡手一揮，便步履不改地仍舊朝着主屋走去。

“師尊！”

回過神來的楚梨忙繞過溫雪聲，跟在自家許久未露面的師尊身後，關切道：“師尊你怎麼看起來很困的樣子你這些日子是去跟人打架了嗎？”

“我還以為你打算把我一個人留這兒了，還好雪聲師兄說——”

楚見棠的腳步忽地一停。

毫無準備的楚梨收勢不及，險些又撞在他的身上，還不等她險險站穩些，就聽到她的師尊毫無波瀾的聲音：“真吵。”

楚梨：？

言罷，楚見棠卻沒有理會一臉茫然的楚梨，而是側頭朝溫雪聲看去：“說起來，本尊還不知道，自己何時為你尋了個師兄？”

楚梨左右看看，後知後覺地從楚見棠露面以來看似正常實則有些怪異的言行間品出了幾分不對來。

再細想他方才的那句話，楚梨默了默，神色依舊茫然遲緩，心裡卻已經開始憂郁望天。

完了，練劍練得太高興，竟忘了她師尊這人實際上是個頂小心眼的，溫雪聲又是傅宗主的弟子，她習慣性的那聲師兄，可不就觸到他的逆鱗了。

可話又說回來，師尊自己不也喊過傅宗主師兄嗎？

這還不是最要緊的，楚梨惆怅的是，明明自己也不理虧，可對上楚見棠的視線後，怎麼又隐隐有些心虛呢？

這樣想着，楚梨不由擔心地看了眼溫雪聲。

這幾日相處下來，溫雪聲的性子她心裡也有了個大概，别的不提，單論楚見棠是他師叔這點，溫雪聲就不大可能會冒險得罪他。

這個時候……是不是自己主動劃清界限，反而對他好一點？

“是弟子擅作主張，這般告知楚梨師妹的，還望師叔切莫怪罪師妹。”

出乎楚梨意料的，溫雪聲并沒有辯解，而是朝前走了一步，站在了她的身側。

“師尊特意交代弟子，楚梨師妹既是拜在師叔門下，便也是弟子同門，日後不論時日長短，都要仔細照拂師妹，不讓師叔太過勞心分神。”

楚梨詫異地看向溫雪聲，這話聽起來是沒什麼問題，可是仔細想想，又覺得似乎有些生硬。

還沒等她來得及打圓場，楚見棠眸光中的散漫卻不知何時已然退去。

“哦？”他視線仍舊落在溫雪聲身上，“照拂？”

溫雪聲淡笑颔首：“師妹天資極佳，隻是歸一劍法本就是進階招式，她未曾學過基礎，故而不能完全駕馭。”

在一旁聽着的楚梨深以為然，甚至覺得溫雪聲這話是極其給她面子。

她何止是不能完全駕馭，同樣的招式見過溫雪聲施展出的威力後，她隻覺得自己那三腳貓似的幾下和拎着劍砍菜也沒什麼區别。

“宗内倒是有許多更适合師妹的修煉之法，明日弟子便取來給師叔可好？”

聽到此話，楚梨眼前一亮，當即期待地看向了楚見棠。

楚見棠卻像是聽了什麼有趣的事，低低笑出了聲。

“溫師侄倒是細心，說來似乎也是本尊疏忽了，隻不過——”

“不必這麼麻煩了。”

他唇角噙笑，意味深長瞥了眼楚梨：“出雲宗的那些東西，本尊早便忘了，也懶得再去看，你既有此心，何必再多此一舉，直接交給她不是更省功夫？”

“楚梨師妹畢竟是師叔之徒，”溫雪聲頓了頓，“這幾日弟子不請自來，原也該向師叔請罪。”

“你教得不錯。”楚見棠漫不經心地揮了揮手，轉身提步。

“楚梨，那便跟着你溫師兄，好好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