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落雨聲簌簌不絕,屋内卻靜寂許久,仿若無人。
“此話何講?”
楚見棠坐起身,輕笑着看向溫雪聲,語調分明未改,溫雪聲卻感到一股不可言喻的淩寒之氣直逼面門。
“出雲,是要與本尊要人了?”
“弟子不敢。”溫雪聲沉下心,運氣抵擋着驟然湧來的威壓,額間滲出細汗,語調卻依舊井然無錯:“師叔避世已久,出雲之學于您而言自是不足為道,但……您可想過楚梨師妹?”
他擡起頭,直視着楚見棠:“避水訣确為再常見不過的法術,可師妹卻至今不曾修習過。”
“她若想學,本尊自有辦法。”楚見棠緩緩擡手,衣袖自榻邊滑下,掌心迸發出常人難以企及的耀目白芒,映入了溫雪聲眸底。
溫雪聲垂眸,徐徐道:“師叔修為高深,世間少有人可及,可恰如續脈丹的藥力渡化,大乘之境反而過滿而溢。”
“出雲的功法武學已沉澱百年,比之師叔親自傳授,要更适合初學之人,恰如之前……您早便知曉弟子在此卻不曾現身阻攔,難道不也是這樣想的嗎?”
傳授楚梨劍法的那幾日,楚見棠從不曾露面,楚梨修為尚淺,隻以為他并不在無名居,可溫雪聲卻始終留有一絲疑慮,也因此而偶然捕捉過一抹稍縱即逝的氣息。
直到楚見棠那一次現身,他特意留意了楚見棠出現的方位,也确定了那抹氣息源自何處。
也正因此,才有了那場半推半就的“照拂”之說。
楚見棠眸光漸深,唇角微微勾起,意有所指道:“距本尊上次與你交手,溫師侄的境界倒是又精深了不少,想必要不了多久,出雲宗便又要多一位大乘期的人了。”
“弟子愚鈍,不敢在師叔面前誇口。”溫雪聲自然能聽出楚見棠這話不是有意誇贊他,思忖片刻後謹慎道。
低低笑音自屋内響起,威壓驟消,仿佛方才的冷凝隻是談笑般,楚見棠懶懶躺回了榻上,随意揮了揮衣袖:“罷了,你這般上心,本尊又怎麼好拂了你的好意,再者說,本尊本也不缺這一個弟子。”
溫雪聲一怔,聞言擡頭,便見一張靈符大小的紙直直地朝他面前飛了過來,他下意識側身避過,同時右手已下意識擡起,分毫不差地将那張紙夾在了指間。
自紙上掃過一眼,溫雪聲先是眉心輕擡,随後不可置信地再度看向了楚見棠:“師叔,這……”
“不是要正名嗎,既是出雲記名弟子,自然少不得這張留名符。”楚見棠微閉着眼,“本尊也不想落個苛待弟子的名聲,若楚梨願意,一年後,她是留在出雲宗亦或是其它,都由她自己抉擇就是。”
“如此,可合師侄之意?”
溫雪聲沉默許久,直到身後屋門徐徐開啟,耳側雨聲驟然清晰,他才恍然驚醒,朝楚見棠俯身一禮,轉身離開。
“溫雪聲。”
身後,楚見棠忽地開口道。
溫雪聲腳步一頓,下一句話已到了耳邊。
“你最擅于避局,卻為什麼沒有告訴傅言之,你其實知道楚梨身份的事?”楚見棠聲音散漫,仿佛隻是随意問起什麼小事一般。
溫雪聲指尖朝内縮了縮,許久——
“因為沒有必要。”
雨聲中,楚見棠的笑聲隐約傳來,并不真切:“哦?”
“那便沒有必要吧。”
……
跟在溫雪聲身後,雨水都被無形地阻擋在了三寸之外,絲毫沒有沾染到楚梨的衣角,楚梨卻沒顧上感慨這避水訣的好處,而是悄悄瞟了溫雪聲好幾眼。
直到他似乎終于發現了她的小動作,站定腳步回頭看向了她。
楚梨當即掩飾般地别過了眼,卻發現溫雪聲仍舊停在原地,沒有就此作罷的意思。
無奈之下,她隻能清咳一聲,坦白問道:“師兄,剛剛你和我師尊聊什麼了啊?”
怎麼聊完出來,這人就像是有了什麼心事一樣,就連步伐都沒以往輕便了。
總不能是她師尊倚老賣老,趁着沒外人在場把溫師兄打了一頓吧?
溫雪聲望着楚梨,眼中轉過幾許情緒,最終隻是搖了搖頭:“沒什麼,隻是師叔擔心你在宗中會不習慣,多囑咐了幾句。”
“師尊當真讓我和你們一起修習了?”
楚梨眨了眨眼,方才溫雪聲說出這事時她還有點懵,本來以為這次來出雲宗能修複靈脈已經是撿了大便宜,如今還能在這名門大宗正兒八經修煉,屬實是有些意外之喜。
“嗯,”溫雪聲唇角浮起一抹笑意,頓了頓後又道:“阿梨,你覺得開心嗎?”
楚梨想了想,反問道:“這是不是也意味着,以後那些基礎功法的書冊不需要師兄特意帶給我,我也能随意翻閱了?”
“是。”溫雪聲颔首。
得到答複後的楚梨笑得眼都眯了起來:“我開心啊,這是我近來聽到最開心的消息了!”
看着她毫不掩飾的歡喜,溫雪聲咽下了原本到了嘴邊的那句“如果長清師叔要你留在出雲宗,你願意嗎”,輕聲道:“那就好。”
說着,他從袖中取出被仔細疊好的留名符,遞給了楚梨。
“這是什麼?”楚梨好奇地将符紙拿在手中,展開看清其上内容後,不由訝異地挑起了眉。
符紙材質與平日裡常見的并沒有太大區别,但符上描畫的,卻并非任何符咒,而是……楚梨二字。
字迹落筆有輕有重,甚至帶了些許潦草,看上去似乎是随手提下,筆畫間卻淌着隐隐流光,楚梨将指尖試探着放在,還未靠近,便感覺到了一股熟悉的靈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