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禮家來了一位新客人,或許說是小客人更為合适,由藍禮家的家主“洛·藍禮”親自帶回來的,在他們到達海湖莊園之前,老管家老安德森就守在了莊園門口等候。
藍禮夫人的兩位貼身女仆——菲利斯和安娜更是一早就起來檢查傭人昨天的打掃情況,地闆上是不能出現一絲灰塵的,家具與牆壁也不能有一點污漬,每一處她們都力求“新與淨”,衛生檢查完畢後,她們又要在莊園門口與菜販派來送食材的人對接。
訂單是兩天前下的,為了保證食材的新鮮,特意讓人在客人來的那天清早送來。而海湖莊園又是建立在海島納維耶的一座山的山頂,離最近的城鎮有一個半小時多的路程,即使是趕着馬車,這一來一回,早晨的時間也都在路途中流逝了。
洛在幾天前就乘船去迎接這位尊貴的客人了,而藍禮夫人更是一大早就帶着幾個傭人去了集市。
至于藍禮夫婦的獨子,本該由菲利斯與安娜叫醒的小藍禮正躺在柔軟的大床上,他的意識還沉浸在夢境中。
這是一場古怪至極的夢。
他站在一片廣闊的草原上,整個人好似被固定了一般——他的頭保持着仰望的姿勢,眼睛正對着那片突兀的天空。
隻見碧藍的天空裡多了一片巨大的陰影,白雲像是避難一般紛紛遠離它,可雲的速度太慢,轉眼就被那片陰影吞沒。如果天空是一張彩色的照片,那中間突兀的陰影正在侵染每一個部分。
高天之上,那抹在凡人看來不過是一片陰影的球體正在飛速墜落。它不斷抛棄自身瑣碎而又無用的部分,身後追逐的光與熱愈發耀眼。
他注視着,或許他還沒有意識到這是怎樣的災禍。他的心不自知地加速跳動,自胸口隐隐傳遞至耳畔的砰聲讓他的呼吸在一瞬間停滞了。
在這定格的片刻裡,他本能地想要閉上眼。可越是掙紮,心中的那片陰影越是像得了雨水滋潤,在肆意生長。
于此同時,他的心染上了異樣的色彩,那種澎湃的,帶有蠱惑的,想要合而為一的。
他腦海裡的恐懼翻江倒海,可心靈的狂熱也與時俱增,兩者像是在攀比,又像是在抗衡。
如果說恐懼是黑色,狂熱是紅色,那他軀體裡的紅與黑不斷交織,交融着。
那球體要貼近了,它劃出的弧線在天空是那麼耀眼,可他的瞳孔中隻有一抹覆蓋了一切的黑。它降臨的那一刻,熱氣撲面而來,氣浪吹得草木沙沙作響,黑色也在此時侵染了紅色,巨大的絕望籠上了心頭。
他終于意識到了什麼,求生的本能不停晃動緊張的情緒。
他想要逃跑,但他根本就動彈不了。
求求你!
求求你!
動起來,快動起來,快跑啊!
我不想死!
我不想死啊!!!
球體終于貼近了地面。大地遭遇了前所未有的爆炸,天空中升騰起了震撼的蘑菇雲,恐怖的熱毀滅了所能波及的一切。
血肉被毀滅成虛無,那疼痛已經超越了人能承受的上限。
在這場夢結束前,小藍禮聽到一聲若有若無的歎息聲——原來在被毀滅的一瞬間,你甚至意識不到自己在被毀滅。
……
意識自黑暗裡蘇醒。
好多人圍着我。他們都穿着白色的衣服,戴着古怪的面罩,見到我醒來之後皆是一副振奮的樣子。
我想要起身。我試着挪動我的手臂,卻動彈不得。一個白衣人見此,驚慌失措地沖到我身邊,按住了我的舉動并對我說:“你的身體還沒有康複,現在還不能動,好好在這裡休養就好了。”
原來我是生病了麼?
意識到此的我停止了舉動,大家都安心下來,各做各的,有的人看着我,有的人拿着本子在寫着什麼,還有的人開始問我問題。
“你還記得自己是誰嗎?記得的話就眨兩下眼,不記得就眨三下。”
我眨了三下。
問我問題的人聽了我的回答後吸了一口氣,像是強行壓下了内心升騰起的喜悅,他開口的一瞬頓了一下“那——你還記得以前發生了什麼嗎?”
以前?
我的以前?
這個問題像是深淵一樣吞噬了我。
我焦急地看向白衣人,期盼他能給我一個答案。
“你之前在一起重大事故中受了傷,整個人成了植物人,我們給你用了各種醫療手段,才讓你的意識蘇醒。”白衣人解釋道。
“這樣嗎?”我心想着,又莫名地感到疲倦。
見我閉上了眼,白衣人用溫柔的口吻說道:“好好休息吧,你現在剛醒,還需要在病房裡待上一陣子才能開口說話。”
記錄數據的人員将本子遞給先前說話的白衣人,白衣人朝同伴點了點頭後接過了本子,看向上面記錄的文字。
“第八十六次實驗記錄:我們成功消除了實驗體的記憶,實驗體這一次的表現不同于以往的任何一次,他在醒來後沒有狂暴的傾向,不排除是上一次的實驗造成的影響殘留于體内。下一步,我們将挑起實驗體與其他實驗體的對立性,通過反複地觀察、記錄,得出……”
……
小藍禮今天睡的格外的久,他醒來時已經日上三竿了,再過一會兒就是午餐了,錯過早餐的他還不願起床,隻想在床上再躺一會兒。
對小藍禮來說每一天無外乎睡覺,吃飯,學習,鍛煉。而近一段時間,負責授課和體術訓練的兩位老師都有事回了城鎮,因此他難得的有了一段悠閑的假期。
躺了會兒後,安娜竟沒像往常一樣叫他起床,今天是什麼日子來着?好像菲利斯和母親都叮囑過他來着。隻是他有些不記得了。
他的神思間充斥着一些莫名意義的場景,那是昨晚破碎的夢境,可他怎樣去想也無法得知夢中的全貌。
一時之間他也記不清昨晚夢到了什麼,還是起床下樓去看看吧。他在心裡對自己說道。
他穿好衣服後先是跑到陽台,母親精心培育的玫瑰正好能在陽台看到,往常用完早餐後母親就會一個人在花園給她的玫瑰澆水,今天嘛……小藍禮在陽台上張望了一圈——花園裡似乎并沒有母親的身影。
他匆匆跑下樓,三步作兩步,沒看到母親,倒是遇上了安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