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後的書包袋子有一截全掉了,白皙的側臉一直到脖子上挂着條血痕,像是被指甲劃破的,額頭到眼睛全青了,左邊的眼皮腫得全翻上來。
很吓人,也很難看。
苗老師顯然也注意到了,立刻走過來,“這怎麼弄的?”
司機沒就這個多解釋,隻一手搭在江旬肩上:“老師,這孩子今天可能沒法上幼兒園,能給他請個假麼,我帶他去醫院看看。”
江旬全程都低着頭,班裡其他人也都在往他這邊看。
這裡面遲牧年首當其沖,盯着盯着居然從座位上站起來。
“年年你幹什麼去!”顧姗姗伸手抓了下他衣服。
她懷疑要是教室現在沒老師,這人能直接沖上去。
門口江旬也注意到了他,擡頭朝他看過來,平靜無波的眼底閃過一絲詫異。
“是要去廁所麼?”苗老師以為他是憋不住了。
遲牧年這才反應過來,發現所有人都在看他,隻好低下頭。
“嗯,要去。”他說。
窗外的陽光灑進教室裡,從走廊到教室的門口,兩個小男孩擦肩而過。
回到教室以後遲牧年發現江旬還坐在最後一排,顧姗姗見到他以後小聲附耳過來:“江旬說他不請假。”
遲牧年又往後看了一眼,後者還跟以前那樣坐在位置上,隻是書包丢在桌上,把他小小的身子擋在後邊。
老師出去以後,先是隻後排固定那幾個,後來班裡更多的同學頻繁往後看:
“你們看到沒,他那個脖子,好吓人啊,跟中毒一樣。”
“什麼是中毒哇?”
“就是就是......哎呀我也說不清楚,反正不是什麼好事。”
“還好我不坐他旁邊,要不晚上得做噩夢了。”
......
周圍聲音越來越大,離人最近的程成倒是一句話沒說。
不知道是被遲牧年說的還是良心發現,悄悄把手裡的桂花糕遞了塊過去,小聲說了句:“年年給的。”
一上午在教室,遲牧年找了好幾個機會也想到後邊問問。
但先是幾個老師上課,後來主任、園長輪流來教室說話,折騰一上午,好容易結束廁所裡又全是人,排了快二十分鐘才輪到他。
隻有午睡的時候才有機會抓到人。
“你臉上是怎麼搞的?”遲牧年見到他就問。
江旬睜開一隻眼睛看他,又閉回去。
遲牧年锲而不舍,想着反正馬上就要出國了,他們也許再也不會見面。
趁暫時沒老師,遲牧年從自己這小床上站起來,小腿從護欄中間橫過去,跨到江旬這張床上。
在後者驚訝的目光中盤腿坐下:
“說吧,你這到底是怎麼弄的?是你那個司機,還是其他什麼人?”
他這句話問得嚴肅又認真,完全不像四歲小屁孩。
江旬注意到他瞳孔裡的凝重,很快偏過頭,從坐着到完全躺下來,一把扯過被子,整個人埋進去。
“嗳,江旬。”遲牧年第一次喊人名字,拍拍他被子,“裝睡沒用。”
“不用你管。”江旬待被子裡。
“我是在擔心你。”遲牧年皺眉辯解。
着急的時候都忘了他自己現在隻是個娃娃,也忘了眼前這個未來是出了名的法外狂徒,什麼都往外說:
“你還小,遇到這種事就得告訴老師,實在不行還有未成年人保護法,别什麼都自己忍着。”
“而且你傷口這樣留着真不行,剛老師隻是給你簡單消消毒,你回去以後還是得去醫院看看。”
江旬聽不懂什麼是未成年人保護法,也根本不會去醫院。
他此時隻覺得眼前這個人很讨厭,怎麼看都讨厭,又讨厭又折磨人,折磨到他快要分不清現在到底要幹什麼,隻能憑着本能道:
“我不需要,也不用你假好心。”
遲牧年被他這樣吓一跳,下意識反問:“怎麼就成假的了?”
“就是假的。”
江旬被他這茫然的表情激起些情緒,從床上一下坐起來,這些天憋在心裡的全都對着遲牧年:
“全是假的,你是假的,你說的話也是假的,你整個人都是假的。”
“我......”遲牧年睜大眼睛,一時不知道該怎麼說。
下意識想伸手拉他,卻被人一把推開。
江旬面無表情的臉上露出條裂紋,和側臉那條印子一樣,眼睛通紅一片,像是受盡了委屈。
他站到床上,居高臨下盯着遲牧年,被劉海擋住的臉很陰沉,臉上的青紫讓他像個怪物,說出來的話卻暴露出他此刻也隻是個小孩:
“你要是不想理我,就少煩我,别一下理,一下不理的......”
“我不想理你,更不想看見你,你離我遠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