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麼啦?不會是餓到低血糖犯了吧?我看看……”沈時舟從床頭櫃上拿過一碗沒有喝完的葡萄糖水,“已經涼了,但是能喝,要嗎?”
少年人畜無害的淺青色眼睛無辜地眨了眨。
說不了話的裴宴将一切咽回肚子裡,默默接過了那碗葡萄糖水。他吞咽物品還是很艱難,污染物生長在他的食道處,隻是被沈時舟重新撕開了一個口子。
他艱難地喝着糖水,食道處火辣辣地疼。糖水的甜味充滿整個口腔,對于長久不進食、靠打架赢一點營養液的裴宴而言,堪比瓊枝玉葉。
一直處于兩個頻道的兩人各懷心思。
沈時舟擡手摸了摸獵兵的頭,就像剛剛摸精神體狼一樣,将獵兵的頭發弄得很亂。他笑道:“你的精神體已經答應跟我走了,就算你不同意也來不及了。”
裴宴垂眸将糖水全部倒進嘴裡,艱難地一點點從食道的縫隙裡浸潤下去。
其實根本不用使用這種方式籠絡狼心,隻要沈時舟開口,裴宴就會讓自己的精神體跟在他身邊保護他。沈時舟什麼都不用做,隻需要帶着狼走就好了。
如果裴宴能夠說話,他會第一時間将這個事告訴沈時舟,哪怕隻是為了報答沈時舟幫他消除了一點食道上的污染源這件事。
溝通這個最重要的東西,成為了兩人之間最大的麻煩。
但裴宴知道沈時舟所做的一切都不是毫無作用。他的精神體在淨化區裡脫離他的掌控,不一定能服從他的命令,保護沈時舟。
而現在,就算沒有裴宴的旨意,他那隻“吃裡扒外”、“始亂終棄”的精神體狼,也會全心全意地保護沈時舟,甚至不惜舍棄自己的生命。
這是最好的效果。
裴宴向自己的狼招了招手。
得到獵兵同意的精神體狼更高興了,就連無意中釋放出來的精神力都是雀躍的心情。它向沈時舟伸出前爪,迫不及待地要跟人共鳴,尾巴晃得快要出現殘影。
“真的是狼嗎,怎麼像隻大狗一樣?”
沈時舟走過去,手心搭在狼巨大的狼爪上。
“那就拜托你了,狼。”
越來越多的半透明黑霧在沈時舟身邊轉圈,知道形成一個屏障,讓外面看不到他的身影。
沈時舟閉上眼睛,努力感受着狼的存在,感受它的心情、狀态,直到精神體完全寄居在他的身體裡。
這一回,他的身體沒有感覺到強烈的不适,反而迎合了狼的存在,讓不屬于他的精神力慢慢地充盈身體的各個部分,趕走虛弱虧空的地方。
狼接受并且認可了沈時舟,為了懲罰和獎勵,努力表現自己。它不像第一次在馴靈試驗的現場那樣與沈時舟針鋒相對,那時,它隻是為了啃食少年的精神力填報肚子,傷害他的身體。
它現在是為了守護沈時舟而存在的。
狼的存在覆蓋了沈時舟身上很大一部分不适,精神力像暖流一樣溫暖着沈時舟的身體。
“我記得上次有狼尾巴來着,這次也有嗎?”
沈時舟往自己的身後看去。
的确有尾巴,但是不是突兀的黑狼尾巴。
他的身後有狼尾巴,而且是淺粉色、蓬松的、毛絨絨的大尾巴。就連頭頂長出來的狼耳朵,都是和他的頭發一樣,是粉色的。
有了精神體狼的壓制,污染指數暫時不再如此強烈地折騰着沈時舟,他後背的翅膀也變回了純白色。
整個人都很像一塊香甜的草莓蛋糕。
明明是狼這種很有攻擊力的物種,和沈時舟融合之後,竟然也像個可愛的、不真實存在的漂亮玩偶。
“看來你的精神體很喜歡我啊,都願意跟着我改變毛發的顔色。”
裴宴點了點頭。
他無聲地重複了沈時舟的話。
——很喜歡。
粉色和白色很搭,即使同時擁有翅膀和狼尾巴沈時舟看起來有點奇怪,但搭配的色調又很好地統一起來。
沈時舟有種打遊戲撿裝備的錯覺,莫名其妙就囤積起裝備+2。
“好累啊,我想休息一會兒,出去的時候幫我帶個門,謝啦。”
折騰了一陣子的沈時舟很疲憊,倒到床上就開始眼皮打架。後背的翅膀讓他不得不适應側躺的睡姿,他把翅膀小心地攏到一起,又乖乖地扯了扯被子。
裴宴走到他的床邊,将被子給他壓好,輕輕拍了拍床上鼓起來的被子團。
“謝謝……”
半夢半醒的沈時舟帶着困意的聲音喃喃道,抱着新長出來的粉色尾巴,捂着自己的翅膀,沉沉地睡過去。
裴宴沒有走,他在沈時舟的身邊站了很久很久。
他想趁着小孩睡着,悄悄摸一摸觊觎了很久的漂亮眉眼。但他的手懸停在沉睡中的臉龐,在秀氣的臉頰上留下一點點陰影的時候,他停下了手。
沈時舟已經很累了,不能打擾他睡覺的。
裴宴坐在了床邊,靜靜地盯着少年發呆。
獵兵的精神體在沈時舟的身體内,那個來自于裴宴精神力的産物,就這樣寄居在了少年的身體裡。
裴宴同樣能感受到那具近在咫尺,不屬于自己的身體。
感受到呼吸的頻率、跳動的心髒,血液流經身體,胸腔起伏共振。裴宴靠自己的精神體作弊,閉眼偷偷感受着,靠共感将少年的身體熟悉了個遍。
他第一次感恩自己作為獵兵的過度五感,除了老是讓他陷入過于敏感的癫狂狀态,麻痹情感的存在,成為一個戰鬥的機器,還能與沈時舟的靈魂離得很近。
短暫地緊貼在一起,短暫地感受同一個心跳。
裴宴的心跳也不自覺和沈時舟同頻,然後更加劇烈地、猛烈地跳動起來。
他在沈時舟的床頭一直待到夜幕降臨,這才依依不舍地離開沈時舟的房間。
裴宴一出門就看到了在門口等候多時的封澈,以及是個人都能看出來的惡意。他知道瘋人院的理事長和沈時舟有些秘密的故事。
以前,他對此毫不關心,但是現在,他卻覺得高高在上的理事長礙眼得很。
“就說精神體共鳴的事情,怎麼在裡面這麼久?”
裴宴回答不了,也懶得回答。
封澈本就看裴宴不順眼,眼下看着他沉默,更是心煩意亂,語氣強硬了一些:“說話。”
裴宴不理會他的強人所難,往旁邊跨了一步。
這反而被封澈認定為心虛的證據,他的手心裡蓄積起墨青色的精神力,擡手往裴宴的臉上砸過去。
他是理事長,就算在這裡打死一個獵兵,也無所謂。
裴宴沒躲,面對直接撲向眼睛的強大精神力,連眼睛都沒有眨一下。
那一拳落在了裴宴耳旁的牆面上,生生在上面留下磕傷的血痕。裴宴的精神體對于沈時舟而言還有用,這是唯一一個讓封澈沒有下死手的理由。
“你的精神體呢?”
封澈這一拳落在裴宴的耳側,一定對抗的精神力都沒有感受到。就算裴宴不是為了攻擊,而是下意識為了自保,也會條件反射地有精神體反應。
裴宴勾起一個笑,默不作聲。
此時的沉默勝過了無數回答。
兩人對答案心知肚明。
封澈收回手,垂眸瞥了一眼裴宴。雖然隻是眼神的接觸,無形的銷煙還是從兩人之間蔓延開。
裴宴感受到了理事長濃厚的殺意,摻不了一點假。他還是毫不退縮地看回去,即使他現在沒有精神體,是封澈用半精神體化的手輕松就能擰斷播脖子的狀态。
至少,他現在對于沈時舟而言還有用。而封澈,一定不會拿沈時舟的安危開玩笑。
果然,封澈隻是低罵一句,将獵兵推開,進了房間。
至于沈時舟從淨化區回來之後,封澈大概真的會動手,殺掉現在的裴宴,又或者殺掉未來的其他獵兵。
直到沈時舟的獵兵,隻剩下他封澈一個。
封澈拿來趕制出來的衣服,剛進門看見醒過來的沈時舟正呆呆地坐在床邊。他看到了粉紅色的狼尾巴高高地翹着,淺粉色的狼耳朵快要融進粉色短發裡。
本想留在門外的心思陰冷血腥,不可避免地被他帶到了門内。他的目光森寒,暗藏殺氣。
少年好像在自言自語的說着什麼,聲音小得就像是小時候和自己的朋友說講悄悄話。他回過頭,看到手裡拿着白色衣服的封澈。
“你來啦?”沈時舟剛和狼碎碎念一些小話,睡飽之後的精神很好,污染指數的不适被狼精神體壓制着,也絲毫感覺不到了。
他心情不錯,平等地給瘋人院所有人好臉色,仰起一個甜甜的笑,好看的眼睛彎成月牙的弧度。
他揉揉自己的肚子,“睡覺的時候流了好多汗……感覺有點餓了,封澈,帶我去吃好吃的好不好?”
這個笑成功擊碎了封澈陰暗的想法。
他的神情柔和,連聲調都放得輕柔一些,有了一點哄小孩子的味道,“這是定制的新衣服,看看穿着舒不舒服,然後我們去吃好吃的。”
衣服仿造了神話裡西方天使的模樣,給翅膀的地方開了口。純白的棉質布料搭配上白色翅羽,讓沈時舟更多了一份聖潔的神性。
唯一的例外是,多出來的狼尾巴不知道放在哪裡。
狼尾巴将上衣的衣擺支出一個向上的弧度,折疊起來的衣服露出一小節後背。薄瘦的腰身就這麼展現出來,讓人看着他内凹的腰窩,再也挪不開眼。
封澈上手把頂起來的衣擺壓下去,但也抵不住蓬松的狼尾巴重新将衣服支棱起來。
“沒關系,在後背,我看不見,就當作沒有露。”
“不行!會被看到的。”封澈一口否決。
沈時舟不太在意這些細節,“看就看吧,露一點腰有什麼不能看的?”
某人硬是在沈時舟的腰間綁了一件薄衛衣,讓他看起來有些混搭風。
“不好看……”小孩很是嫌棄。
封澈心虛地摸了摸鼻子。
“會着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