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栖……就是,我問一下時序的事,你小叔叔,這段時間還好麼?”
祝謙那邊的聲音隐隐有些發顫,楚歸栖又困又煩沒怎麼在意,隻想趕緊解決完繼續睡覺,也知道他到底想問什麼,簡潔直白道——
“陳柯現在在我家。”
良久沉默。
久到楚歸栖以為他挂斷了,将手機随意放在一旁,意識昏昏欲睡。
然而就在他要再次沉沉睡去時,電話那邊突然傳來祝謙失控的哭聲,對方因方才那句話徹底崩潰,楚歸栖也被他的哭聲徹底吓醒了。
“他怎麼可以這樣……他說過要和我結婚啊,他說他喜歡我、我為了他我連你都能接受……”
什麼叫連我都能接受。
楚歸栖淡淡地想道。
我怎麼了嘛,我又不是小三。
祝謙的哭不像楚歸栖的哭,那人的哭是真哭,傷心到抽搐、哽咽、撕心裂肺,好像被全世界抛棄的哭。
楚歸栖的共情能力近乎為零,他面色無波無瀾地聽着對面的哭聲,卻沒有挂斷電話。
他第一次感受到如此強烈的情感,竟然是從祝謙身上,竟然第一反應不是厭煩。
那是他從來沒體會過的東西。
他不知道是什麼,或許是愛情,或許是心傷,或許是别的什麼東西。
能給人帶來痛苦,像是身上永不褪落的痂,醜陋猙獰,印上的時候很痛,餘韻是每個濕雨天裡令人生不如死的酸脹癢麻。
人落淚的時候是在下雨,思念的時候也在下雨,楚歸栖覺得人的大半生都像是在水裡渡過的,每個有情緒的人都是被泡得發黴的爛蘋果。
祝謙那顆爛蘋果一直在哭,楚歸栖隔着手機聞到了他那邊的濕黴味,任他顫顫巍巍地自皺巴巴的果皮裡擠出漚爛發黃的汁水。
“栖栖,我錯了,我之前不該兇你,我真的沒有不喜歡你,你能不能勸勸你小叔叔……”
“你最乖最聽話了,時序他向來慣着你,你不要讓陳柯留在那裡好不好?我真的、我真的……”
祝謙再次哽住,無措又絕望地一下下抽噎着,情緒決堤泣不成聲,“我那麼喜歡他,沒有他我怎麼辦啊,我怎麼辦……”
楚歸栖不知道該說什麼,因為不理解,他無法發表什麼觀點,哪怕最最主觀的看法他都難以生成。
真是魔怔了,人為什麼非要執着于和另一個人在一起。
祝謙朝他哭訴了大約有那麼二十分鐘,胡言亂語不知所雲,什麼話都往外說,漸漸的楚歸栖意識到那人不是有求于他,也不是異想天開地要去挽回什麼,那人隻是一朵積壓太多水汽了的積雨雲,他隻是想下雨。
楚歸栖好像明白了一點點。
以“愛”為制水的永動機,每個人都在淹沒自己。
……
祝謙終于挂了電話,楚歸栖也沒心思繼續睡覺了,困意全被那人哭沒了。
真煩。
下午下樓的時候才知道陳柯在他睡覺時自己出去找地方逛商場了,呵呵,一個大男人自己還挺會溜的,剛來就瞎跑也不怕迷路。
不過看在他給自己買了很多零食的份上楚歸栖就沒再挑他的刺,晚上殷時序在公司不回家,陳柯還給他煲了湯喝。
挺好喝的。
吃完飯洗漱完,楚歸栖窩在沙發裡抱着抱枕看電視,心血來潮找了個之前在福利院破舊老電視上看過的一個動畫片,看着看着眼皮發沉,不知不覺又閉上眼睛睡着了。
剛洗完澡出來的陳柯看到那人小小一隻蜷坐在沙發上睡得正香,電視上還正放着狐狸精老太太要計劃如何奪葵花寶典,他拿起遙控器将動畫片的音量調小,走過去将人從蓬軟的沙發中輕輕撈起。
懷中人摟住他的脖頸,将臉埋在他的頸窩裡,悶悶地叫他“小叔叔”。
他微微一頓,又像沒聽見一般抱着楚歸栖上樓,推開門、把人放在床上、蓋上被子,一套下來行如流水,熟稔得很。
他沒關門也沒關燈,出去後不到兩分鐘就折返回來,手中拿着一杯溫水和一粒白色小藥片。
然後再将人抱到懷裡,一言不發地用食指擠進那人的口腔。
懷中人下意識掙動起來,發出含糊不清的哼嗚聲,他的眸光卻沉得發暗,指腹貼着那人濕紅的舌尖摩挲、繞攪。
待楚歸栖睡意醒了大半,他才将手指拿出,眸色溫柔如水,“栖栖,我今天給你買了鈣片,睡前不能忘吃。”
楚歸栖一天三次睡不好覺被弄得頭疼,正要發作,突然覺到自己口中确實有一個硬硬的小藥片,整個人又滞頓住。
陳柯憐惜地摸摸懷中人的臉頰,一手圈在他腰處,另一隻手将水杯遞到那人的唇邊,在他耳邊輕聲哄道,“喝點水咽下去吧,它是苦的。”
他頭腦不是很清明,也沒有反抗,下意識張開嘴由對方喂水。
他的嘴巴太小了,小舌頭也接不住那麼多的水,凡事都細心的陳柯好像對此特别沒數,小巧的喉結艱難地滾動,有些吞咽不及從嘴角溢出,順着下颔流到半仰的脖頸,又滲入到黑色頸環裡,楚歸栖嗆了一下,趴在他胸前咳得眼淚都出來了。
這幾聲咳震得他胸腔泛疼,那刺痛又很快延至腦中,像是被什麼硬物錘釘了一下,令他不由得往那人的懷中縮了縮。
他微微睜大眼睛,有那麼一瞬間,總感覺自己在很久以前也這樣被誰抱着吃過什麼藥。
陳柯就不慌不忙地順拍着他的脊背,将臉頰貼在他的頭頂,唇角彎起一個不易察覺的弧度,然後動作輕柔地用指腹将其下颔和脖頸的水漬抹去,低頭吻了吻他濕潤的唇邊——
“寶寶,抱歉。”
楚歸栖蹙眉推開他一點。
難不成還真想當我媽麼,幹嘛這樣親我。
陳柯揉摸他的頭發,将其上半身洇濕的衣服脫下來,到衣櫃給他拿了件新的睡衣,看着那小孩穿上後鑽進被子裡。
“晚安栖栖。”
自然是沒有回應,陳柯關上燈,拿着他換下來的那件上衣出去了。
進了三樓卧室,他關上門坐在床邊,看着手中那帶着水漬的白色衣料,把鼻梁上的金絲眼鏡摘下放到一邊,低下頭将臉埋在裡面輕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