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瓷從老舊的單元樓跑出來,看着盡頭等待她的人,忽然覺得,好像生活也不是很糟。
她将手遞過去,她哭着跟他說:“我想走,靳懷潇,帶我走吧。”
于是他們跑起來。
在那場暴雨之中,從天光将盡,到夜幕籠罩縣城,穿過風雨,修車的小店、街頭賣關東煮的攤販、來往的歸家之人、學校、醫院,一切的一切,以及所有的難過都被甩在身後。
十七歲的他們跑到沿江附近,江風很大,吹得人渾身發抖,喻瓷痛痛快快在江邊大哭一場,隻有靳懷潇知道。
那時候她和靳懷潇約定,一年後高考,一起去海城,永遠不分開。
可二十七歲的他們分道揚镳。
“喻瓷。”
喻瓷擡起頭,從回憶掙脫。
靳懷潇眼底含笑,拂開她淩亂的鬓發,“想什麼呢,穿救生衣了。”
喬喬已經穿好救生衣了,正仰頭看她:“姑姑,你在發呆?”
喻瓷低下頭,接過救生衣穿上:“沒事,剛走神了。”
靳懷潇沒說話,替她系好綁帶。
叢林樂園每年都會承包幼兒園的親子活動,有專門的充氣泳池供玩耍,水隻沒到小腿,充氣池塘直徑也隻有一百五十米。
一艘充氣皮艇上有三個座位,喬喬坐在中間,喻瓷坐在最前面,船尾需要用力,靳懷潇坐在那裡。
喻瓷回頭看了眼,第二組家庭剛好追上來,她趕忙開始:“快快快,喬喬加油。”
喬喬格外來勁:“姑姑,三二一,一起劃。”
因為水很淺,喬喬站着也才到膝蓋上面,幼兒園沒有劃槳,都是用手代替劃槳。
喻瓷一個向後劃,掀起的水全灑在喬喬和靳懷潇臉上。
喬喬捂住小臉笑起來:“姑姑,你潑我水啦。”
靳懷潇擦了擦臉上的水,笑意明顯:“公報私仇?”
喻瓷本來也不是故意的,被他這麼一嗆又開始不服氣了:“喬喬,劃水潑他!”
喬喬:“好!”
喻瓷這下來勁兒了,一大一小鉚足了勁兒劃水,掀起的水都落在靳懷潇身上。
靳懷潇耳畔全是她的笑聲,脆若銀鈴,他也沒躲,任由前面兩個幼稚鬼将水劃在他身上。
小艇在充氣泳池裡一路向前,她邊劃邊回頭,有些水珠落在她的臉上,挂在長睫上,懸懸欲墜,喻瓷笑起來很漂亮,兩個小杏眼會彎起來,像是一彎月牙。
靳懷潇突然想到很多年前。
他最累的時候是大三暑假,創業初期,各種事情都壓在一起,連熬半月都是常有的事。
可淩晨回到家,推開門,一室一廳的房子不大,客廳的沙發上探出她毛茸茸的腦袋,一頭黑發被睡得淩亂,她揉揉眼睛,懵懵站起身抱住他。
“你回來了,鍋裡有我買的飯,我給你熱熱吧。”
很神奇,他又充滿了幹勁兒,一點也不覺得累。
他要再努努力,賺更多錢,為她買大房子,給她一個最好的生活條件,讓她可以毫無顧慮去做她喜歡的事情,不用害怕失敗,不用擔心金錢,什麼都不要考慮。
他就是她的後路。
他以為他們的愛情是沒有盡頭的,結婚不是,死亡也不是,隻要兩個人不分開,愛就永遠沒有終點。
可他們分開了,這條路到了頭,他買的房子裡沒有住進女主人,隻留下他一個人,守着一個空曠的家。
小艇在此刻到了終點,喬喬撲進喻瓷懷裡:“姑姑,我們第一!”
喻瓷抱緊喬喬,在她臉上親了好幾口。
靳懷潇垂下眼,擦去臉上的水珠,看着自己空空的左手無名指,那裡有一道淺淡到幾乎看不見的白痕,是長期佩戴戒指留下的痕迹。
他擡頭看過去,喻瓷很開心,笑得肆意,喬喬在她懷裡打滾。
察覺到他的目光,她看過來,眼底的笑依舊濃厚,像是忘記了他們分了手,歡歡快快跟他說話。
“靳懷潇,我們第一個到終點!”
靳懷潇牽出笑:“嗯。”
他伸手探入運動裝的左袋裡,摸到一個銀質圓圈,将它緊緊攥在掌心。
遊戲有終點,他和她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