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家的别墅占地面積在整個金山區也是數一數二的,今晚舉辦晚宴的地方隻是邵家偌大住宅的其中一棟,應該是專門用于宴請賓客的。
童雲千偷偷摸摸在一樓尋覓半天也沒見到那抹身影,于是往樓上看去。
樓上基本都屬于邵家人的私人領域了,聽說茶室正在洽談生意。
踏上台階,她腦海裡忽然閃出母親傍晚時的叮囑。
【到處都是大人物,不許亂跑給你爸惹麻煩,聽清了沒?】
邵臨那副看誰都像冷刀子似的模樣,童雲千咽了咽喉嚨。
心理阻礙和理智控制着她的步伐,可隻要一幻想邵賀新通過别人得知她暗戀他的消息,幻想那個場景,幻想今後兩人尴尬的相處……
童雲千焦急得顧不上其他,擡起腳踩上樓梯,蹑手蹑腳往樓上尋去。
二樓比下面大廳安靜很多,厚實的地毯幾乎能把腳步聲抵消幹淨。
童雲千有種預感邵臨就在這裡,但二樓房間這麼多,要一間間去找嗎?
就在這時,身邊房間突然出來兩個人。
其中一個人認識她:“哎,你不是那個……?”
童雲千扭頭對上他們的目光。
是那天在聚會上和她搭讪的體院男生,另一個男人明顯比他大很多,像已經步入職場的。
她愣在原地。
體院男見到她眼睛都亮了,對身邊的西裝男人介紹:“哥,這是我朋友,前幾天剛認識,小美女漂亮吧?她還有個妹妹。”
“你們認識認識?”
西裝男上下打量她,目光赤果果透着股精明,笑着:“你好,賀仕,賀氏傳媒的賀。”
體院男提醒她:“也是邵賀新的賀,知道我哥什麼身份了吧。”
童雲千腦子轉了轉。
所以是賀新哥的父親那邊的親戚?
賀仕問她:“美女跟家裡一塊來的?你家裡是?”
童雲千感知到一股被凝視的不适,小步往前挪步,語氣弱弱:“我爸是童輝,居安酒店的……”
賀仕和體院男對視一眼,目光飄過輕視:“童輝?還真沒聽說過。”
“既然能來說明都是我堂弟邵賀新的朋友,”賀仕走向她,邀請:“待會兒結束了我們幾個玩得好的還有下一場,一起去喝杯酒?”
成年男人對少女帶有目的性的接近,自然而然帶着一股侵略性的氣息。
身邊一個熟悉的人都不在,童雲千吓得後背發涼,結巴着拒絕:“不,不了,我是來找人的……”
“先走了。”
說完她生怕對方硬留自己,目光鎖定一個留着縫隙的房間直奔過去——
童雲千像逃命一樣溜進那個房間,嘭的一下撞上門,順帶反鎖住。
她松了口氣,再一擡頭,筆直的目光停在某個角落。
寬闊半開放的飄窗全敞着,晚間的風徐徐穿蕩在房間裡。
高大又漆黑的身影窩在飄窗窗台上,長腿懶洋洋垂着,搭在扶手上的手有一下沒一下地摩挲着木質光面。
邵臨阖着眼,右耳塞着耳機,像是在聽歌。
他的黑發很短,幾乎快要貼頭皮的短寸反而将他五官的淩厲突顯出來。
童雲千沒想到随便一逃,竟然就這麼找到了他。
她翕動唇瓣,蹦出一聲:“你……”
手指摩挲木扶手的動作一停,邵臨偏頭睜開一隻眼,瞥她。
邵臨晃了晃腿,絲毫沒有坐起來調整姿态的意思,“你隻是客人。”
她怔忡,沒明白他什麼意思。
緊接着聽見他繼續說。
“作為客人,”邵臨不坐起來,反而動了動,躺得更深:“不敲門就進特别不禮貌,基本道理,不懂?”
他尾音很輕:“出去。”
童雲千頓了幾秒,然後臉頰刷地爆紅。
這是她在紋身店對他說過的話。
他竟然改一改語境還給她了!?
她渾身發熱,構思好的措辭也被臊得片甲不留。
童雲千立刻放棄原來的目的,隻想趕緊離開這裡,其他的事回頭再找機會說吧。
她扭頭,幹脆利索地走向門口。
剛把門拉開一條縫,站在門外不遠處的交談聲立刻鑽入她的耳朵。
“我覺得你們啊,不用想法子攀那大少的枝兒。”
“怎麼不用?别看這大兒子是中間接回來的,但夫妻倆還挺上心,賀總對别人的兒子這麼盡心真是可以了。”
“說是給他辦酒席,一晚上下來誰真搭理他了?你們看不出來?邵家真算數的兒子隻有邵賀新。”
“什麼意思?”
“我也是剛才聽别人說的,那大兒子是根壞骨頭,都不是秘密,親爹就是個神經病。領回家之前就是個混混,太野了。這些年打架鬥毆,花錢敗家誰冤枉他了?不就占一個聰明嗎?十幾歲就送到美國讀書估計也是眼不見心不煩。”
“據說上大學那會兒邵光好幾個大項目都是他操手辦成的。”
“但這邵臨在邵光壓根都沒有股份,要不是他能幹……你以為邵總和賀總真是因為喜歡他才栽培他?”
“也是,有那麼優秀的小兒子一對比……”
“我估計啊,邵總花這麼多心血栽培他,就是為了讓他在邵賀新玩夠了接手家産之前當個替班的。”
“哎,也是夠現實的,不是親生的是真當牛馬用。”
“換個角度,你願意别人兒子分你兒子的财産啊?”
“那當然是……”
童雲千聽到這裡,喉管發縮幹澀。
從來沒聽過這麼明目張膽的譏諷,而問題是被諷刺的人就在她身後不遠處躺着。
不知為何,她忽然有些希望他因為距離的問題沒有聽到這些。
明明是屬于邵臨的歸國晚宴,到場的客人卻沒有一個看得起他。
門外的人還在火熱讨論别人的家事,童雲千默默回頭,望向躺在貴妃榻上的邵臨。
對方閉着眼氣定神閑,跟沒事人似的。
他開口:“還沒走?”
童雲千眼睫抖了抖,瞥了眼門外。
這情況,出去很尴尬的啊……
她呆在原地想了想,放下手,轉身走回去。
聽到腳步聲靠近,邵臨緩慢挑起眼皮,睨着幾步間已經走到身側的女孩。
童雲千雙手緊緊捏着衣擺,“我,那個你别……”
話剛剛說到一半,他忽然擡手在唇畔“噓”了一聲。
她噤聲,兩秒過後,飄窗的風忽然變大了起來。
不是那種自然的起風,還伴随着某種由遠及近的噪音。
童雲千走到窗邊,終于聽清了這股聲音的來源。
不像是……倒像是……
什麼飛行物旋槳的噪音。
這種地方怎麼會……
想到這裡,忽然有什麼東西飄到她臉上,啪地拍了一下,差點劃到臉頰。
童雲千擡手接住,一看。
美元。
1美元,紙鈔,從天而降了。
這時,躺在榻上的邵臨擡手碰了碰耳機,忽然來了句:“油沒加夠?飛這麼慢。”
直升機的噪音越來越大,童雲千擡頭,震驚得說不出話。
大部分賓客正在樓下花園跳舞喝酒,消解飯後的飽腹,為宴會收尾。
小型直升飛機在邵家花園上空附近停滞,像雪花一樣的美元鈔票随風飄落。
上一分鐘還在暢談的賓客忽然被飄落的美元淋了一身,鈔票随風抽在他們臉上,打在他們頭頂,落在肩膀,酒杯裡。
“這什麼啊?!”
“怎麼在撒錢?搞這個是什麼意思啊!”
“誰搞的啊,邵家人還有人能管嗎?!”
“肯定是他家那混球幹的!”
花園頓時爆發出一陣陣嘈雜的不和諧的噪音。
她握着鈔票,眼睛瞪得圓溜溜。
邵漫臉色頓時變得非常難看,望向二樓,對服務生呵道:“給我把他拖下來!”
童輝夫婦跟着往樓上看去,童雲千心髒一抖,唰地蹲下身,藏在飄窗下面。
邵臨終于舍得起身,端起威士忌倚在窗邊。
他居高臨下,睨着樓下這些看不起他的大人物們,欣賞他們被自己“一美元”的侮辱而精彩紛呈的表情。
邵臨舉杯,勾着唇,對他們示意。
童雲千蹲在地上,大腦空白,完全傻了。
這是挑釁,也是報複。
樓下那些,是她爸爸都不敢多得罪的,各行各業的大佬。
隻是背地裡說了他些閑話,邵臨竟然就這麼……
她宕機般蹲在原地。
這時,邵臨垂眸看她,想起屋裡還有個人在。
他仰着喉喝了口酒,挑眉問:“你剛才叫我别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