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昱聞言腳步一頓，不自覺地眯了眯眼。

好聰明的女人，若是她直接說不讓羅遠進去，以金陵衛的身份，強行闖進去她也是毫無辦法的，可她偏偏隻是示弱。

一個在風塵中打滾的女子，隻說自己不好意思，叫羅遠怎麼都邁不進這個門了。

雖知道這裡面古怪多，但梁昱還是吩咐了一句：“你在門口等着。”

羅遠擡手作揖，梁昱這才推門進去。

誰知門剛剛一關上，羅遠還沒來得及轉身，後脖處就叫人狠狠下了一掌，他兩眼一翻就順勢倒了下去。

身後幾個小厮适時出現将人接住，旁邊的姑娘朝前方的喜珠問道：“喜珠，他這能睡多久？”

喜珠探了探他的脈，回道：“他武功不弱，大概一個時辰就能醒了。”

鄭月蠻點頭，又朝剛剛領路的丫鬟問：“雲娘給我安排的是哪間屋子？”

那丫鬟一福身，指着隔壁屋子道：“就在隔壁，這兩個屋子原是通的，隻用屏風和帳幔遮擋，縣主聲音小一些。”

鄭月蠻點點頭，然後擡腿往隔壁屋子走進去。

屋内陳設簡單，隻有一張桌子，桌布蓋着，桌上放着壺已經準備好的清茶，左邊是臨着汴京河的兩扇窗，右邊是屏風拉起的一道牆，屏風以絲綢做面，單面透徹。

是個絕佳打聽隔壁消息的地方。

鄭月蠻心中暗歎，怪不得汴京消息盡握雲娘之手，她确實是個聰明有手段的。

剛一坐下來，隔壁的聲響便傳來。

是一陣琴音，談的是些情情愛愛的曲子，曲調婉轉多情，盡訴曲中人的相思之意，曲到濃時，雲娘輕輕放開聲和聲兩句，更叫這首曲聽上去賞心悅目，情不自禁。

雲娘能得這麼多人的趨之若鹜，這些本事肯定是有的。

不過對面之人也是有些耐心在身上的，若是放了其他人早就或和或上前要與雲娘交談，他卻毫無動靜的聽完了整首曲子，絲毫不見半分急不可耐。

就連一曲畢，也是聽到雲娘先起身開口的動靜。

“梁大人萬安。”

梁昱似乎是喝了一口茶，然後才不急不緩的開口。

“不知雲掌櫃叫梁某來這，是有什麼要事相商？”

雙方都像在完成什麼拉鋸戰，都在等對方先掉入自己精心織就的陷進。

“梁大人今日未帶刀，倒是比往常顯得更加親近一些。”

雲娘不是蠢人，也向來對付男人有一套。

梁昱似乎是輕笑了一聲，隻不過那笑意着實冷了一些，使得他再開口的時候，語調都藏了幾分寒意。

“雲掌櫃大概不知道，北鎮撫司的公事很多，若是今日梁某未得到自己想要的消息，繡春刀自然會橫在姑娘的命門上。”

雲娘心裡暗自腹诽自家不靠譜的縣主，明明是個不通情事的，也不知怎的非要跟這玉面修羅杠上了，自己做了一堆蠢事不說，現下還非要讓自己來試探這個閻王官的喜好。

還美其名曰，不知道他是不是好龍陽，讓自己來打探打探。

滿汴京誰人不知，那修羅的繡春刀下多的是人命，就連那诏獄也是神鬼不敢夜哭，現下要自己來老虎頭上拔毛，真叫她渾身汗濕，步步謹慎。

“梁大人這說的哪裡話，雲娘不過一介女流，隻不過見的人多些，那些人在耳邊閑聊幾句，雲娘也多些見識，今日邀梁大人前來，也是日前匆匆一瞥，覺得梁大人驚為天人，心中難免生了些不該有的心思，但雲娘自知身份卑微，斷斷是不配與梁大人相提并論的，隻好将梁大人邀來，做個堂上客，也好解相思之苦。”

這一通話說完，雲娘覺得自己眼皮都在止不住的跳，甚至還生出了幾分後悔，她們家這個縣主可真是能折騰人的。

原以為梁昱聞言會盛怒而起，甚至會出手直接要了她的命，沒曾想他都沒有。

雲娘垂着眸，半躬着身子，不敢擡眼去看對面的人，但她依舊可以感覺到對面人的視線冷冷的落在自己身上。

時間像淩遲人的刀子，隻高高的揚起，卻遲遲不落下，聽不到梁昱的回話，雲娘隻覺得如坐針氈，渾身都僵的不敢動作。

不知過了有多久，那人終于似笑非笑的開了口，語調透着些揶揄。

“哦？這兩日倒是還有人說過心悅于我，不過梁某不知，姑娘的喜歡與那人比。”雲娘低着頭聽見梁昱起身的聲音，他好像走近了一步，視線又朝着屏風那側看了看，接着才漫不經心的繼續道：“孰多孰少呢？”

雲娘孤身一人多年，早就人精似的，哪能聽不出梁昱這話的意思，心下隻道不好，梁昱怕是什麼都知道了，一時情急她就要跪下去求饒，卻聽隔壁桌子“砰”的一聲被人撞翻。

一男一女的聲線傳了過來。

“你這青樓女子竟然敢觊觎我兄長？你不要命了！”

“你這殺千刀的，敢壞我好事！喜珠給我打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