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昱伸手摸了下銀針,那日馬背上眼前姑娘顫抖的樣子還在眼前,他身體後傾,陳述。
“大約是……縣主知道,我不喜歡蠢人。”
鄭月蠻愣了一瞬,又笑出聲來:“梁大人不愧是陛下最信任的人,總是料事如神。”
“所以,接近我,是想查什麼?”
鄭月蠻站直身體,目光無所畏懼的迎上去,不答反問:“大人難道不知?”
“十年前林氏一案的真相如何,我并不知曉,也不關心,隻不過這案子陛下既然說了不許人再查,那無論是誰,但凡沾手,我必殺之,縣主,還請三思。”
“你不會殺了我的。”
梁昱眯了眯眼:“哦?”
鄭月蠻肯定道:“若是大人想殺我,早在一開始知道我在查此案的時候,大人就會動手。”
“那你便猜猜我為何遲遲留你性命?”梁昱舉起銀針,嘲諷似的勾唇:“總不至于是,縣主幾番心機,真的叫下官……動心了吧?”
鄭月蠻也跟着笑,并不隐瞞自己的内心:“這确實是我本來的想法,隻不過我發現更有趣的了。”
“什麼?”
“大人屢次縱容,既然不是動心了,那我鬥膽猜測…….其實是大人也想知道,我最後查出來的真相是什麼樣的。”
梁昱不答,試探的目光在鄭月蠻身上逡巡。
身邊隔間裡的的刑訊聲好像慢了下來,良久,梁昱收回目光。
“無論真相是什麼,林氏一案,絕無翻案的可能,這是陛下的意思。”
“那大人的意思呢?”
“陛下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我向來不是什麼公正廉明的審查官。“梁昱語氣一頓,漆黑的眸中聚着一道看不清的圍牆:“梁昱……隻尊皇權!”
鄭月蠻目光更加決然,她背過身去:“觀音隻是一介女流,不知道皇權莊嚴,隻知道既我生于大夏,長于大夏,我外祖一生又為大夏鞠躬盡瘁,就該有人給他一個公道!”
她說完就擡腿往外走,身後此起彼伏的呻吟聲好像再次卷土重來,在耳邊回響。
梁昱放縱自己眼中的愕然盡數顯露,密不透風的裹挾感像是塊浸濕過後的海綿塞住他的呼吸,叫他仿佛置身在一片深海之中,久久不得救贖。
刑訊室内十年如一日的腥臭膿水的氣味在這一刻另他坐立難安起來。他不自覺的握緊雙刀,背後像是伸出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攫取住他的命門。
他莫名其妙的生出一種無力感來。
身子越墜越厲害,身後羅遠的聲音抓住了他搖搖欲墜的神經。
“大人?”
梁昱大口呼吸一次。
羅遠順着他的視線往門口看過去,人影消散,唯有一縷藥香殘留,與這陰冷的诏獄格格不入。
诏獄都是一隻腳踏進鬼門關的人,何曾有人用過藥?
“我們的人已經找到縣主從江洲帶進城裡的那人了,要不要殺了?”
梁昱罕見的煩躁,他眉心擰起。
“不用,靜觀其變。”
羅遠有些疑惑,但還是領了命令。
梁昱内心自嘲,這姑娘足智并不在自己之下,甚至這看透人心的本事,也比他強上一些。
她說的沒錯,他早就奉了陛下的密令,安安調查林氏一案。
他也需要知道真相。
否則一開始,他早就會對這野心昭昭,興風作浪的姑娘直接動手,沒有半分猶豫。
陛下的意思是,金陵衛大張旗鼓的查,太容易引人察覺,便讓這姑娘做馬前卒。
等真相水落石出,她也會和林氏一樣,被秘密處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