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赫飛是個蠢人,”謝岐從不在意謝袖對他的态度,不過是有血緣關系的同盟者,比那些一個心思能百轉千回的官吏更值得信任兩分而已,“他去和方家交涉,多半吃虧,你暗中盯着,别讓他出岔子。”
永平道:“我憑什麼幫你。”
“你既要走了潛周城的城輿圖,不就是想借機吞了這座城為你所用,”謝岐語氣淡淡,仿佛口中所述不是他的領土,“眼下機遇千載難逢,何來是幫我?”
謝袖眉尾微揚,“你就不怕我籠絡外臣将你這個皇帝反了?”
謝岐道:“求之不得。”
……
一連幾日,祝清衡回府後與溫窈隻有三兩句話交流。
溫窈似乎十分忙碌,要麼祝清衡進屋時她已歇下,要麼祝清衡躺下了她仍在外間看書,祝清衡不是傻子,知道她是在有意避開和自己說話。
山辛夷已入葬了,溫長風也如約按她的要求履行承諾,祝清衡不明白她到底在氣他什麼。
明明溫窈找過仵作,驗證了山辛夷的确是服毒而死,退一萬步來說如果此事當真和溫長風脫不了幹系,又究竟關他祝清衡什麼事呢?
因為他沒能提前阻止?他又不是先知。
祝清衡側卧在床榻上,沒有發出聲響。一刻鐘後,約莫是外間的溫窈沒聽見動靜,以為他睡着了,遂也滅了燭火,輕聲上榻睡在外側。
祝清衡猛地抓住她的手腕。
出乎意料地,溫窈沒有掙紮,黑暗中祝清衡隻能看見她的輪廓。
男人喉頭滾了滾,這幾日是他們成婚三年來第一次冷戰,其中亦有他賭氣的成分在。
可他漸漸發現,他受不了溫窈這麼冷待他,也受不了溫窈像一個陌路人般,仿佛随時随地都能抽身離去。
然而抓住女人的手腕後他又不知道該開口先說什麼,反而是溫窈道:“我有些乏了,睡吧。”
“溫窈,”祝清衡沒有松手,救命浮木般感受着她的溫度,“我做錯什麼了嗎?”
溫窈似是疑惑,“嗯?”
“五日,”祝清衡說,“你接連五日都對我這般冷淡,我不明白我做錯了什麼。”
溫窈在黑暗中沉默了一會兒,道:“你沒有做錯什麼。”
“那為什麼你突然這樣對我,”祝清衡支起身,才發現溫窈背對着他,心像被猛地撞擊了一下,“窈窈……到底怎麼了?”
難道是她怪他那天多嘴問太多,還是怪他沒有出言幫她帶走山辛夷的遺體……?
“我這幾日總會夢到阿娘,”溫窈說,“清衡,從前,你可有察覺她什麼異處?”
鬼使神差地,祝清衡松開了她的腕子,躺回了枕上,良久道:“我與山娘子幾乎沒有交集,不曾有察覺。”
“是嗎,我時常想,她總是那麼狠心。”
溫窈像在和祝清衡說,又像在和自己說,“當年她以命相逼,甯死也要我嫁予你,如今突然了結自己的性命,卻沒有任何籌碼。”
祝清衡無聲攥了攥衾被,心髒不安地跳動。
三年前他與溫窈定下婚期之前,山辛夷找過他一次。
此事天知地知,除了他和山辛夷,溫長風也未必知道,何提溫窈。
身邊女人的聲音變得很輕,“清衡,你說她服毒自盡,是否是想告訴我什麼。”
“你别想太多,”祝清衡聽見自己狀似安慰道,“也或許,是因為她不慎得知羅安入獄的消息,才……”
“羅安?”溫窈嗓音發顫,像是有些不可置信,“羅安有消息了?”
“坊間都傳,周天辰和薄岑之案的幕後真兇,便是青山山氏的山羅安。”祝清衡說,“我怕你受不住,一直沒敢提。”
“不可能!”溫窈急聲反駁,似是十分激動,“山家消失已久,連我都不知其蹤迹,倘若現身又怎麼會殺人呢?”
“我疑心是陛下為捕真兇放出的煙霧,”祝清衡暗中松了口氣,小心扣住溫窈的手指,“此事交給我,我會想辦法探清楚。”
凄清的夜裡,昏暗得隻能看見人影的床榻上,溫窈面無表情地望着虛空,和方才焦急辯解的語聲判若兩人。
她像是試探着詢問,眉目卻如同凝染了寒霜。
“阿娘去了,如今山家隻我一人。”
“清衡,山家以機關布籌為生,我不能眼睜睜看着它沒落。”
祝清衡下意識道:“可你是女子,又已為人婦,如何能……”
溫窈輕輕說,“十五日天城河,是大兖有名的機關師籌備的義賣會,清衡,我想去看看。”
房中寂靜了許久,久到溫窈以為不會再聽到祝清衡的回答。
他說:“……好。”
溫窈幾近譏诮地想。
祝清衡,你是否會像今夜承諾我這樣真正放我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