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覺寺。
上山的路上人來人往,華衣素布、男女老少皆有之。濃重的香灰氣息裹挾着料峭輕寒,山霧之下煙火缭繞,隐隐蓬發着生氣。
山路長陡,馬車和馬匹隻能停在山下,從溫窈下馬車起,祝清衡便如同什麼都沒發生過似的,仿佛護花使者一樣守在溫窈身邊,有意無意地将臧舒雯擠到琉錦琉銀邊上。
臧舒雯在他背後翻了個白眼,心道看在他馬上就要成棄夫的份兒上不和他一般見識。
而溫窈雖未流露出什麼情緒,至少沒有阻攔制止,對祝清衡來說已是一大進步。
“窈窈,”祝清衡一面幫她擋去周圍人影摩踵,一面低聲對她道,“前兩日你不是說,你有話要同我講麼……是什麼?”
那日溫窈随伏龍使離開前和他說回府後要和他談一談,可雨水沖刷了他的理智,他對溫窈發了脾氣,此事自然不了了之。之後的兩日溫窈更是把他當不存在的人般,他心裡有氣,直到昨日爆發,至少讓他明白——
他不能失去溫窈。
是他一直以來用專一深情标榜自己,卻沒能真正做到,不論是臧舒雯還是柳瓷,都是他狹隘縱容的結果,他不該讓溫窈陷入懷疑的怪圈,而他除了蒼白解釋,完全就是渣男做派。
對,隻要他把所有事完完全全向溫窈坦白,她就能理解他的不安和幼稚,溫窈對他也有情意,他們之間不會這樣不明不白地斷掉。
男人下意識忽略心底隐秘的叫嚣,在人群中輕輕牽住溫窈的柔荑,“窈窈,是我錯了。”
令他欣喜的是,溫窈也沒有躲避他的親昵,哪怕她說不記得那天要說什麼了,祝清衡也沒有疑心,于是越發殷勤。
“求子當求觀音廟,我去買香來。”
他正要轉身去香鋪,卻被身邊人拽住了袖緣。
“我有些累了,”溫窈眉頭輕皺,臉色微白,“先請方丈安置兩間寮房歇息罷。”
祝清衡頓了頓,道:“也好。”
寺裡人來往多,寮房緊張,好在他們隻是臨時落腳,大覺寺的方丈便騰出了兩間禅房供他們暫歇。
“幾位施主可在此處歇息。”寺裡的小和尚将他們帶到地方,溫聲道,“方丈叫小僧轉告幾位施主,附近有貴主暫住,免有沖撞。”
祝清衡擰眉,“貴主?”大覺寺連皇親國戚都見過,還有什麼人能被稱作貴主?
然而那小和尚隻是搖頭阿彌陀佛,很快就離開了。
臧舒雯在後頭幽幽道:“還專門說上這一句,什麼貴人,總該不會是皇帝吧?”
她聲音不大不小,卻被祝清衡聽了個一清二楚,神情旋即冷了下來。
如果是皇帝,的确有資格和能耐被大覺寺方丈稱作貴主,且為了他特意叮囑其餘香客。
兩月前,當今皇上曾親自莅臨大覺寺舉行祭禮,後又輔以祈福求雨,為的就是九粟城旱災之事,得以穩住民心。
而今九粟城大部分難民都被安置至潛周城,各方江湖人士、富賈豪勳亦慷慨解囊,總算平息了這場災害,使大兖上下強繃的勁兒松了口氣。
不僅如此,聽聞皇帝不知從何處得來一張火铳圖,比起現下軍營流行的手铳,這隻新型火铳射程更遠,儲彈更多,似乎在瞄準敵人上也更精準。
祝清衡得知此事的第一反應,是感覺這支新型火铳恐怕已十分接近現代的手木倉。
起初他心有懷疑是否大兖還有其餘穿越者,恰恰又是皇帝的幕僚為圖功祿所以呈上了符合大兖時代的木倉,但他之後略一打聽,那張火铳圖極有可能出自仇山之手,是穿越者的可能性大大降低。
再說在朝中掀起風波的周天辰薄岑之案幕後真兇已落網,相當于三件喜事,皇帝正是心情大好的時候,所以祝清衡今日告假,皇帝并無微詞。
可他忘記了,朝中事務輕松,皇帝也輕松了。
他祝清衡告假要做什麼,謝岐想知道輕而易舉。
倘若當真是謝岐……
他究竟想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