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錫安山到了，本次列車開往亞拉臘山方向，下一站……”

管你下一站是哪裡，這輛地鐵，她毀定了。

樂晴奔向地鐵末尾。

意料之中，地鐵的駕駛室在地鐵末尾，兩名駕駛員此刻正坐在裡面，等待着發車時間的到來。

樂晴從随身空間裡取出賀以辛給她的雙管槍。

地鐵啟動了。

地鐵運行中途她不會遇到工作人員。殺了駕駛員，這輛地鐵會失去唯二專業的工作人員。

接下來，她有的是機會摧毀這整輛地鐵，比如在半路按下急停按鈕，然後射斷受電弓，或是毀了地鐵軌道和接觸網。

地鐵在錫安山站隻停留一分鐘，如果有下一輛地鐵的話……

樂晴将雙管槍上膛，對準駕駛室裡的人。

子彈穿破玻璃，射進駕駛員的身體，他們的身體在子彈進入的瞬間炸開，像綻放的煙花一樣碎成無數片金光閃閃的焰火，一時間，不見天日的隧道裡亮如白晝。

還沒等開始動手摧毀地鐵，已經有異常出現了。

“錫安山到了，本次列車開往亞拉臘山方向，下一站……”

電子播報聲突然扭曲成無數複眼摩擦的嗡鳴，隧道牆壁滲出血紅色的粘液。樂晴視網膜上烙着那行蠕動的站點标識，每個字母都在增生肉芽。

操控台的按鈕變成脊椎，生長出金屬菌絲穿透駕駛室，爬向隧道兩端，駕駛員炸開的焰火一眨一眨，像是微縮的瞳孔。

列車開始急速後退，乘客的眼睛燃燒成血紅色，齊刷刷盯着樂晴，他們的眼珠碎成紅色的粉末，火焰從眼睛擴散到全身，從他們的七竅裡竄出，剛才還活生生的人眨眼間便成了飄散的粉末，像碎裂的命珠一樣飄在空中。

很快，車廂内空無一人，而是充斥着紅色的粉末。

頂燈劈裡啪啦炸裂的聲音和嗚嗚的鳴笛聲一同響起，列車在急速倒退中即将撞上下一輛正常運行的列車。

一道光透過駕駛室的玻璃打過來，從車尾到車頭，數不清的紅色粉末在一束燈光的照亮下緩慢浮動着，他們像撲火的飛蛾，正朝樂晴遊蕩過來。

透過那束光，樂晴看見了下一輛列車的車号。

【M-Ω23】

和她所乘坐的這輛列車的車号是一樣的。

【M-Ω23】

沒有上一輛開走的列車，也沒有下一輛即将到來的列車，自始至終，都隻有這一輛車号為M-Ω23的列車。

列車的神經已經伸進混凝土，而地鐵已化作銜尾蛇，開始拉扯自己的機械内髒。

轟——

兩輛列車相撞，火光沿着列車的神經朝兩邊的隧道沖出，隧道的頂部也被炸開，餘波将混凝土塊掀開，扔進附近的商場和居民區。

樂晴被重重砸在地上。

她好像被摔碎了，骨頭、血肉，全部被摔成了碎片，薄薄的皮膚充當裹屍袋，包裹着她。

晶瑩的雪花在空中紛紛揚揚，烈日當空，她的皮膚隻覺得滾燙。

好像是飄雪的夏天。

紅色的粉末不再追逐光，而是像尋找沃土的孢子，争相落在她的身上，和融化的雪花一樣消失不見。

-

再次醒來，樂晴發現自己正躺在冰面上，四周一片死寂。

什麼情況？樂晴驚坐起來。

她沒死。

非但沒有死，連傷口都沒有。

沒有列車，沒有舔舐她的火焰，隻有濃密的黑雲和漆黑的樹林，還有堅硬的冰面。

現在，樂晴隻有一個念頭：趕緊離開這個暗湖，如果可以的話，離開這個世界。

相比于在這個世界的精神錯亂，從前的颠沛流離已經不算什麼了。

樂晴再次嘗試召喚系統：“統子哥？”

“我在。”

系統沒有再受到幹擾。

“你正常了？”

“是的。”

“快告訴我，剛才發生了什麼？”

“受到幹擾期間發生的事情我無從得知。”

“……”好嘛，還是個擺設。

樂晴定了定神：“那你告訴我，賀以辛人呢？”

系統稍微停頓了兩秒，緩緩回答：“金字塔。”

所以，賀以辛把她帶到這個莫名其妙的地方，在她被扯進一個詭異的世界之後，自己回金字塔了？

樂晴隻覺得腦袋冒火。

一聲不吭把她扔在這裡，莫名其妙被扯進又一個詭異的空間，她現在連自己是死是活都不敢确定，而他，竟然在金字塔裡？賀以辛又是敷衍她又是隐瞞她，簡直無惡不作。

雙管槍可以對準他嗎？

-

金字塔内，所有人都腳步匆匆。

“賀隊，你的傷……我立刻讓醫療部的人過來！”

“不用。”賀以辛從對方手中扯出幾節紗布，随意往手臂上裹了幾圈，清潔機器人的眼睛裡射出紫色的光線掃過，賀以辛留下的血迹被清除。

一樓人來人往，偶爾有人注意到賀以辛，但都在李茉子警告的眼神中迅速移開眼。

“丁凡呢？”賀以辛把袖子順下來蓋好手臂，看了一眼淺藍色顯示屏上的時間。

距離樂晴進入那個空間已經過去整整六個小時了。

李茉子收好紗布：“丁凡去暗湖接人了，還沒有消息。”

賀以辛皺了皺眉。

五個小時前，賀以辛和丁凡在會議室讨論下一步的事宜，安全部的人傳來消息：貧民區出現異象——幾千隻飛鳥墜毀在沙漠，其中的詭異之處在于，這些飛鳥墜地之後化作命珠，鑲嵌在了風滾草的刺尖上。

數不清的風滾草卡着燃燒着的命珠，從沙漠滾到草地，點燃了沿途所有可燃的物體，包括人。

安全部的人足夠應對這場災難，但問題是，先知又去自殺了。

先知把自己折疊在一隻風滾草内，像被困在跑輪裡的倉鼠，可憐，但又有些滑稽。

先知不會死，可安全部的人會死，他們對一心尋死的先知無可奈何，隻能召喚賀以辛。

賀以辛在解救先知的時候，被塞了滿嘴風滾草的先知咬了一口。

與此同時，丁凡代替賀以辛去暗湖接人。

但是五個小時過去了，丁凡非但沒有接到樂晴，人也聯系不上了。

賀以辛把攤成肉餅的先知往李茉子腳邊一扔：“先知你先看着，他嘴裡還有風滾草。有必要往醫療部送，我去看看怎麼回事。”

“賀隊——”李茉子攔不住，隻好提着先知的衣領往樓上走。

李茉子止不住地搖頭。

好好的先知，怎麼就瘋了呢，還瘋得這麼徹底。

李茉子忍不住回頭看，賀以辛的人影早就不見了，隻有天際留下一道凝結尾迹。

-

“你是安全部的人？”樂晴看着這個清瘦的男人，怎麼也不相信他是安全部的人。

“統子哥，介紹一下這個人。”

“丁凡，男，三十五歲，出生于三月一日，金字塔安全部檔案室工作人員，掌握安全部所有檔案以及與其他各部門的溝通協調事宜……”

如果系統沒有騙她，那丁凡的确是金字塔的人，是賀以辛派來接她回去的。

丁凡已經通過工作證件、随身空間等一切他能拿出來的物件證明自己的身份，可她怎麼就是不相信呢？

樂晴隻知道，一切都是可以僞造的，甚至站在她面前的可能就不是人，包括這個系統的聲音，也可能是她的幻覺。

這個現象怎麼解釋來着？對，精神污染。

誰告訴過她精神污染的事情？系統還是賀以辛？樂晴已經開始錯亂了。

恍惚中，她甚至覺得下一秒這個丁凡就會變成怪物，然後被不知道哪裡來的火焰燒成粉末。

變成粉末的怪物？樂晴忽然想起來在列車裡變成紅色粉末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