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片很茂密的樹林,厚重的傘蓋幾乎覆蓋住了整片樹林,從入口處往裡看,隻能看到一望無際的黑。
進去的通道狹窄,隻能容納一個人通過。
樂晴和賀以辛各自拿着手電和武器,一前一後。
“賀隊。”樂晴回頭,“要不我們換個位置吧。”
“為什麼?”
“走前面我有點害怕。”
當然不是因為走在前面害怕,而是……她怕賀以辛再一次神不知鬼不覺不見了。走在後面,她至少能看着賀以辛。
賀以辛跟樂晴換了位置,走在前面。
夏天,不見天日的路上卻落滿了枯葉,踩上去脆脆的,有一種開心果殼被踩碎的感覺。
“賀隊,我們要去哪裡砍野豬?”
走了很久,樂晴也沒看見野豬,就連野豬生活過的痕迹都沒有。
“今天不砍野豬。”
“那我們做什麼?”
賀以辛帶着她走過一個拐角,手電的光瞬間被掩蓋。
前面,是數不清的蘑菇,它們長在地面上、長在樹枝上,甚至長在樹葉上,散發出五彩斑斓的光。
菌褶間隙滲出類似黏液的光澤,蘑菇像水母一樣從菌褶中探出密密麻麻的觸手,觸手顫動着伸向傘蓋,觸手尖端長出細密的牙齒,啃噬着傘蓋,發出“咔嚓咔嚓”咀嚼的聲音和吮吸汁液的聲音。
腐殖質深處傳來密集的胞衣破裂聲——數以萬計的孢子囊在同步分娩。新生菌株的傘蓋睜開複眼狀斑紋,破土而出,百足蟲一樣的腳踩踏在枯葉上,發出清脆的聲音,它們沿着樹幹往上攀爬,落在樹幹上、枝葉上,取代那些衰老、凋零的蘑菇。
“賀隊——”樂晴想,他們是不是應該穿點防護裝備什麼的,類似于地鐵裡工作人員穿的防護服,至少也應該戴個口罩。
她看見散落在空氣中的孢子正在朝她靠近。
或許,孢子會釋放什麼毒素,導緻意識被污染。
或許,孢子内存在某種物質,能解構人的基因。
“是生命承載體。”
“什麼?”
“生命承載體,換句話說,是人,是生物,是星球,是星系,是任何承載生命的承載體。”賀以辛看着越飄越近的閃光的孢子,“你看到的,可以是一株蘑菇的凋零,可以是一個人的死亡,也可以是一個星球的滅亡。”
“賀隊,我沒懂。”
不是一株蘑菇的死亡,一株蘑菇的新生嗎,最多就是蘑菇能到處跑詭異了一點,為什麼能引申到人的死亡和星球的滅亡?
“這些是星球。假如你是神,流動的宇宙在你眼中不過是靜止的,宇宙的誕生和滅亡都在你眼前一字排開,你可以控制一切。現在,你能看到的,正是流動着的宇宙。每一株蘑菇的體内,栖息着無數生命,他們都在随着這個星球的滅亡而死去。”
樂晴偏頭看賀以辛。
他是不是瘋了?
姚芸方說,先知就是在這裡瘋得不成樣子。
是不是孢子落在他的身上了?
“賀隊,要不我們先離開吧。”
賀以辛現在這個樣子,樂晴真怕他把她也當成食物往嘴裡塞。
賀以辛頓了一下,向前跨出一步。
“賀隊!”樂晴拽住他的衣角,“就這麼進去嗎?”
賀以辛回頭看她:“放心,孢子會加重精神污染,但在這種隻有精神污染的地方,孢子反而不會對我們造成影響。”
可能類似于……濃度飽和?野豬林這種地方的精神污染已經飽和了,孢子可以在這裡生存,但随着舊蘑菇的凋零,新蘑菇會新生,存活下來的孢子或許會轉移到新蘑菇上面,和即将新生的孢子展開争奪,赢了,它就取代了即将新生的孢子的存在。
孢子的數量在一個區間内變化,它們帶來的精神污染也控制在一個區間範圍内,但不管怎麼說,這個範圍趨近飽和。
所以,這裡的精神污染趨近飽和,反而是穩定的,盡管這裡異象叢生,但對人的精神不會産生太大影響。
她不理解這背後的邏輯。但就她在地鐵裡看見的情形,孢子的确會特意避開她,現在孢子也沒有對她産生任何影響。
可賀以辛畢竟隻是這個世界裡的人,不是神,無法窺見這個世界背後運轉的規律。
“統子哥,這孢子究竟是什麼?”
系統的聲音響起:“如賀以辛所說,蘑菇是生命承載體,孢子是生命體。舉例來說,樹枝上熄滅的蘑菇意味着一顆星球的滅亡,蘑菇遊離出來的孢子是逃逸的生命體。有的生命體來不及逃離,和承載體一起死去,有的生命體在逃逸的過程中死去,還有的生命體找到了新的承載體,延續下去。”
能召喚出系統,說明這裡還是一個正常的空間,而不是她通過什麼考核是被強行拉進去的空間。
樂晴眼前,一顆閃光的孢子跳動着經過,落在她的鼻尖上,意識到自己找到的并不是生命體後,孢子迅速離開差點讓它熄滅的地方,重新躍動着尋找新的承載體。
一株從地底鑽出來的蘑菇,是它找到的新的承載體。
它落在傘蓋上,慢慢滑到傘蓋下,爬了進去。
蘑菇是生命承載體,孢子是生命體。生命體會在承載體滅亡後尋找新的承載體,以确保自身生命的延續。
就好像人類會在自己的星球滅亡前,尋找一個新的适合生存的星球,将有價值的人移民過去,以确保人類文明的延續。
即使這對那些被認為無價值的人不公平,但他們似乎都願意為了種族的延續而犧牲自己,或許也有一部分是在競争的過程中被迫“犧牲”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