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徹底看不見人了,探春才腿腳一軟跌坐在地上,控制不住地哭出聲來。
若是那西戎蠻子再狠一點,隻怕她今兒就要沒命了!
好在是哄走了那賊人,保住了性命,隻是淚眼婆娑間看着四周如出一轍的山林,探春越發感到絕望。
“姑娘方才好氣魄,眼下怎麼哭了起來。”一道聲音忽然從她身後響起。
探春被吓了一跳,趕忙回過頭去,一個長相俊秀,穿着官袍的年輕官員站在後面,也持着箭,箭尖對着蒙駱原先在的地方。
“在下翰林院編修謝淮安,”見她愣住謝淮安放下箭往前幾步,先用帕子墊在掌中,才向探春伸出手。
“方才在下聽見動靜過來,就見那蠻子持箭對着姑娘,怕驚着他失手放箭傷了姑娘,這才躲在暗處。”
世家培養人多是文武雙全的,謝淮安雖以文才出名,卻也是會武的。
他一直戒備地持着箭,若是蒙駱當真失心瘋松了指,也能把那箭射偏,救下那小姐。
倒不想不用他出手,這小姐自個就把蒙駱給罵走了。
當真不一般。
“多,多謝大人。”
過度驚吓之後,探春也确實有些腳軟站不起來,她看了看那帕子,又見謝淮安頗為守禮地微側着頭,才下定決心把手伸出去,借力站了起來。
不對蒙駱說自己身份是怕榮國府吓不住他,但面對大景的官員,還是個看着就像好人的官員就沒那麼多顧忌了。
雖說她前頭一直靠着賈家會派人搜山來安慰自己,但探春明白,若是真到那個地步,自己的名聲也毀幹淨了。
“小女出身榮國府,不慎追着鹿進了獵場,一時間找不到回去的路了。”探春低垂下眼,“還請大人幫忙傳個消息。”
“原是如此,”謝淮安笑笑,“今日陛下有賞,一個個都奔着猛獸去了,禁軍也緊着那頭,這裡都是是兔子什麼的,倒是沒有人來。”
蒙駱也是因為第一次來皇家獵場,不知道情況才會誤來此處的。
“倒讓小姐受驚了,”謝淮安擡眼望了望天色,“時辰不早了,待會就要開宴,一來一去的怕是來不及了。”
“小姐若是不介意,我送小姐回去。”
“……也好。”探春心頭一緊,一咬牙答應下來。事情都到這地步了,再怎麼不合規矩,也比搜山鬧得滿山皆知的好。
謝淮安來狩獵,自然是騎着馬的,被他留在後頭草叢裡。
他轉身去牽了馬來,依舊用帕子隔着,小心翼翼地扶探春上了馬,自己牽着缰繩走在前頭。
他這人心細,也明白探春心底的顧忌,一路上頗為警醒,躲開陸陸續續打獵回來的隊伍,隻往暗處走。
走到後頭,見四周景色越來越熟悉,探春心底松了口氣。
再往前就太顯眼了,謝淮安停了馬,攙着她下來,“順着這個方向一直往前走就是了,男女有别,在下就不送小姐了。”
“放心,我遠遠地持着箭,就是有蛇什麼的也傷不了小姐。”
“多謝大人。”
探春感激地朝他行了個禮,理了理自己的發鬓衣裳,又折了枝路邊開着的丁香花在手裡,才若無其事地往前走。
謝淮安爬到樹上,遠遠地看着她被幾個神色匆匆的丫鬟發現接走了,才松了口氣,牽着馬重新回到獵場深處,換了個方向出來。
***
“你個死丫頭,吓死我了!”
供女眷們梳妝整理的小院裡,迎春眼眶通紅,一把沖過來摟住妹妹,“我在左等右等,眼看着就要開宴了也不見人回來,生怕你出了什麼事,都快吓暈過去了!”
惜春、史湘雲幾個也都眼眶通紅,上前拉着她一通打量,林黛玉眼尖,見探春裙角有處被勾了絲,更是心驚!
“這是怎麼了?”紫鵑幾個都被派出去屋外守着,林黛玉也不怕被人聽到,趕忙焦急地問。
“我沒事。”
探春見到姐妹們,也是眼眶通紅,沙啞着聲音把事情粗略講了一遍,講到後頭,史湘雲氣得面色通紅,隻恨不得啖那蒙駱的肉飲那蒙駱的血。
“好他個蠻子!匹夫!”史湘雲怒罵出聲,又忍不住想哭,“多虧探春姐姐機靈,若是,若是——”
她再也說不出話,隻含恨到一邊哭去了。
“我見丫鬟找人的時候就歎要遭,見是紫鵑她們才松了口氣,”顧不得安慰,探春趕忙問,“除了咱們家裡的,可有外人發現我不見了?”
“沒有,你放心吧。”迎春仔仔細細看了好幾遍,見她雖狼狽衣衫卻不亂,這才放下心來。
“我本來都急得想去找宮人了,還是寶姐姐攔住了我,借口丢了隻耳珰,讓家裡的四散去找。”
“也有人來問你去哪了,都被她糊弄過去了,你隻記得今兒下午坐了一會,就被雲夫人喊去她院子裡去了,方才才回來。”
雲夫人身份特殊,和她們也親熱,隻要知道了定是願意幫忙遮掩一番的。
聽到沒驚動宮人,探春如釋重負。起身朝薛寶钗一禮,“有勞姐姐了。”
“那裡的話,”薛寶钗也是如釋重負,“妹妹沒事就好,以後可不能再做這些險事了。”
“還有謝大人那邊,”她有些猶豫,擡手摸了摸耳垂,“國公府和他家向來無甚來往,貿然送謝禮過去反倒惹人猜忌。”
“江……”薛寶钗抿抿唇,“謝大人是今科的探花郎,與他是同年。我托人去和他說一聲,請江家代送謝禮過去,能把這事悄無聲息地過去,就好了。”
探春知道她說得是誰,薛寶钗做事一向妥帖,這主意也是最好的了。
她心底越發感激,不多言謝,被姐妹們擁着重新換了衣裳上了妝,若無其事地回到高台上,準備随賈母等人赴宴去了。
直到坐在屏風後頭遠遠望見西戎人進來,那蒙駱趾高氣昂地走在首位。探春咬牙切齒地暗罵,隻盼這西戎蠻子早死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