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所追求的是如此崇高的境界,因此,在你眼裡,宗師和卞夫人自然也是如你一般,無比虔誠地恪守仙道真理。
回想起那個漆黑的夜晚,那些從血肉之中生長出來的“花朵”舒展着花瓣,每一朵花都仿佛一張猙獰痛苦的人臉,你看見卞夫人站在那些被汲取了全部生命的幹枯屍體面前,那一刻你本以為早就不受外物動搖的道心搖搖欲墜,如果說這是一場噩夢,那麼它一定是你上千年來做過的最可怕的噩夢。
宗師總說你是他所見最有天賦的修道者,終有一日能夠成為真正的仙人,但那一刻你卻仿佛回到了千年以前,你還是那個聽到有人說你“命比紙薄”後便倉皇無助的小女孩。
你的身體依憑着本能跑了起來,奔向宗師閉關的宮殿,你拍打着殿門試圖叫醒宗師,可裡面卻毫無反應。于是你強行闖入了殿内,然而在沒有一絲光亮的宮殿之中,你看到的卻是被金屬包裹着的、已經變成了“樹”死去的宗師。
那一刻你的道心轟然倒塌,隻覺得蓬萊再沒有你的容身之所。
你想要帶上梅,以此證明你至少不是真的孤身一人,可梅即便知曉了真相也無法下定決心,所以你幹脆丢下她獨自離開,被河水吞沒的時候,你終于無法忍耐,無聲地大哭。
天地浩大,你卻無所依歸。
你不知道離開蓬萊之後自己能夠去往哪裡,時光已逝,鹹陽風光早已掩埋在歲月之下。你也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麼,仙道的終點真的是你能夠觸及的地方嗎?
偉大如宗師般的方士,也會因無法繼續在仙道上攀登而死去,你所依戀的卞夫人,也在做着違背你認知中仙道真理的殘忍之事。
你從那條河裡爬上來,地面與天空依舊被黑暗籠罩,卻有一縷美麗的光刺破黑暗,那雙眼睛便是你生平所見最美的珍寶。
那閃爍在黑暗之中的無比美麗的光芒令你忘卻了宗師、蓬萊還有你的“道”,成為了你的心髒為之跳動的根源。
你用盡了畢生的氣力,将一切都傾注進了那股油然而生的感情,那便是你對他的“愛”。
……
……
與你一同抵達涸澤的人還活動在外面的區域,上島之後這些人便因為蓬萊的“氣”而逐漸學會了使用自身的“氣”,竈神已經無法威脅到他們了。
朱槿說他不想看到你,所以擺出了一副難看的臉色,自顧自地跑去了方丈。桃花松開了一直挽着的菊花的手臂,跟你說朱槿對你并沒有惡意。
“朱槿他隻是不知道該如何表達自己的感情。”桃花挽着你的手臂,她的腦袋倚靠在你的肩膀上,以依戀的姿态對你說,“我們從來都沒有忘記過你。”
菊花站在一旁,環抱着雙臂沒有說話。
桃花問你在外面過得怎麼樣,她就像是妹妹一樣貼着你,讓你跟她講講外面的事情。
這時候,“蓮”開口打斷了她。
“蓮”将其他天仙都支開了,他帶着你走在宮殿中,無比空曠的宮殿就像是一個巨大的爐鼎,源源不斷的“外丹”在此處被煉制出來。
“你自己的身體,現在在哪裡?”
“蓮”終于問起了這件事情。他說,沒有想到你也會淪落到這種地步。
你低頭沉默不語。
“蓮”以為你也是因為自身的肉.體陷入了衰老、樹化的境地,所以才要用“氣”制造出更方便活動的天仙軀殼。他說,他本以為你能夠走向更高的地方。
“更高的地方,指的又是哪裡呢?”你淡淡地問他。
“蓮”……或者說卞夫人,她停下腳步,回過頭來注視着你,她的眼神那麼複雜,像是遺憾又像是思念。
卞夫人問你為什麼要偷走秘卷逃去外面,你卻隻道:“因為想要這麼做。”
聽到這樣的回答,她卻忽然低頭笑了起來,注視着你的時候,目光也仿佛回歸到了曾經的歲月。
“你從小就沒有讓我們擔心過,一直以來,你都像是樹木一樣自然地生長着,根本不需要任何人為的幹涉,也能如樹木汲取養分一樣汲取着仙道的知識。”卞夫人輕聲說着,她仿佛也陷入了過去的回憶,“在你離開之後,我一直在想,你要什麼時候才會願意回家。每次把裝着‘花’的船放進河裡,讓它們流向外面,我都會猜想你是否能夠看到它們。”
卞夫人說,她一直都在等你。
可這些話給你帶來的沒有感動,隻有複雜糾葛的思緒。
就算你回來了,一切也不會回到過去,宗師已死,你的道心也已經倒塌……
卞夫人說:“你回來得正是時候,很快,我們一家人就可以團聚了。”
她告訴你,她已經找到了能夠讓宗師複活的方法了。
“隻要‘那樣東西’能夠成功,宗師就可以回到我們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