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宋書在離開明盛學堂前叮囑過謝伊不要擅自行動,但謝伊怎麼可能是個聽話的人。
她已經基本确定了齊響這個案子背後跟皇宮内的人離不開關系,但是她更确定的一件事是系統給她标記為一星的任務不會太難完成,也就是說她隻要找到最表面的那層原因就可以了。
這個表層原因,隻會跟嶽繼有關。
想到隻剩最後一步就能結束這個案子,謝伊就想速戰速決,于是她再一次在深夜換上衣服出了府。
地圖上的路線清晰,她的目的地也很明确。
大理寺。
宋書平日是個覺很淺的人,大理寺内要處理的事情很多,經常會有半夜報案的情況發生,再加上作為大理寺卿高義的貼身侍衛,他需要時時刻刻都足夠的警惕,長久以來,就再也沒有深睡過。
但是今天晚上卻出了意外,他第一次,陷入了一場夢魇裡。
夢中的場景并不駭人,是他最為習慣的大理寺牢獄,他能感覺到坐在審判桌前的自己臉上表情是一貫的冷漠,看着對面被折磨的渾身是血的女孩,宋書眸光微動,本想扯一下嘴角,卻不受控制的聽見他不近人情的聲音。
“撒謊成性,冥頑不靈。”
“聶小姐,不到一個時辰之前,大理寺已經發現了你父親的蹤迹,不出半天,他們就會被捕。”
“趁現在你父親那兒的證據還沒拿到,你如實招了,也能少受點苦。”
“我沒有罪。”女孩聲音低弱,卻仍堅持搖頭着:“我沒有罪,我爹也沒有罪。”
“有罪的不是我們!”她擡起頭,扯着嗓子恨恨的看向宋書:“我說了!是齊響,是他淩辱我,陷害我,有罪的是他們!”
她幾乎已經力竭,雙腿站都站不穩,隻能任由鐵鍊拉扯到被扣住的手腕,摩擦出刺骨的痛。
可盡管如此,她仍舊用着最後一絲力氣給自己辯解着:“我沒有,不是我、不是我!我爹隻是為了保護我才會被齊家栽贓,我爹是冤枉的!為什麼,為什麼說了這麼多遍你都不信我,為什麼?!”
女孩的眼眶中流出血淚,她已經叫不出聲了,可她嘴角還在蠕動着。
宋書掌心的拳頭緊握,他控制着身體想站起身去聽她在說什麼,卻在起身的一瞬間眼前切換到了另一個畫面。
是在大理寺門前,女孩關押三個月後被無罪放出的那日。
少女的臉上沒有一塊好肉,她很平靜,平靜的像個沒有生機的死人,她在笑,不顧臉上新長好的傷口又被重新扯裂開,此時正值夏季,烈日當空,本應是灼灼的熱意,宋書卻莫名從她身上感受到一絲寒涼。
“宋大人,之前我聽别人說,你辦案總是很公正,從沒有辦過一件錯案,”
“以前我也是這麼覺得,現在……我還是這麼覺得。”
“是我錯了,我有罪,我害死父母,害死全家,是我錯了。”
她還在笑,血從她的下巴流下來:“我有罪,我不應該好奇去找什麼迷魂香,我有罪,我不應該勾引齊響。”
“我有罪。”
“我有罪。”
她重複輕喃着,背影逐漸遠去。
宋書伸出手想抓住她,他想張口說,是他,是他錯了,是他愧對于她。
然而他剛邁出腳步,身處的地方忽然變得白茫茫,白色的空間中看不見邊際,隻剩下他一個人。
“你有罪。”耳邊忽然響起聲音。
“你有罪。”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急促。
“你有罪,宋書,你有罪。”
“你有罪。”
密集的、帶着審判的聲音不停的侵入宋書的腦中,讓他神情變得痛苦,他捂着腦袋,承受不住的跪倒在這片空間裡。
過了不知道多久,他終于睜開眼,眸底湧動起恨意:“我會、替她查清楚的。”
窗外的人看見在夢中低聲輕喃着忏悔的男人,眼中閃過一絲暢快,她收回手中的鈴铛,身影随風消失在原地。
不一會兒,相同位置處又出現一道貓着腰的人影。
謝伊小心翼翼的扒着窗框看向屋内,是宋書的住處,她沒找錯。
但是,窗戶怎麼是開着的?她疑惑的往外看了一眼,此時都要入冬了,睡覺竟然還不關窗嗎?
或許是宋書跟旁人與衆不同,就愛吹風也說不定。謝伊合理的給他按了個理由,沒太糾結這個問題,她轉回來目光,将手邊早已準備好的石子朝裡面扔過去。
“喂!宋大人,醒醒!”
石子咚咚兩聲敲在宋書的床沿,聲音不大,但在宋書耳中卻如同一道厚重的又宏大的鐘聲,叮的一聲,将他夢中的聲音和空間同時擊碎。
“宋大人!”謝伊叫了好幾聲都不見他回應,有些急了,他睡的這麼沉嗎?
她彎下腰想再撿顆石子把人砸醒,一擡頭,被窗前忽然出現的身影吓了一跳。
“宋大人。”謝伊緩了緩神道:“你走路怎麼沒聲音的。”
“有,是你忙着找石子所以沒聽到。”宋書沙啞着聲音說道。
?謝伊心頭浮上一絲怪意,他是在開玩笑嗎?怎麼覺得面前的人有些不一樣了。
“……好吧。”她道
“你來找我有什麼事?”他問。
提到正事,謝伊揚了揚眉,道:“宋大人,我想今晚就把嶽繼偷偷抓住審問一番。”
“如今案子明面上已經結了,白日抓人不太好,但,夜黑風高正是動手的好時機。”
謝伊看他要張口,忙打斷說:“宋大人先别着急拒絕,我之所以這麼急來找宋大人是因為……”
“可以。”
“什麼?”謝伊有點懷疑自己耳朵是不是出問題了,她還準備了一籮筐理由沒用的上呢。
“可以,現在就去。”宋書又說一遍。
謝伊這才敢确定她真的沒聽錯,她眼睛微微瞪大,怕他又反悔,連忙說道:“那現在就走。”
“等一下。”
謝伊心髒一跳。
“我換個衣服。”
心髒又安全落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