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甩掉鞋子就爬到床上去,借着這個動作看到他手機亮起的屏幕,他的微信沒有置頂,消息界面第一條來自賀恩婧。
——那确實很有趣
是她新發來的。
石阡恒忽略了那條消息,不過我更願意相信他不會當着我的面點開,他将手機放在床頭,催促我去洗澡。
我妨礙他回消息了,明知故犯地賴着不走,我跪在床上等,那邊又發來一條新消息,我盯着手機屏幕看,他也看,但他自始至終都沒有點開回複。
“都背人了,現在聊的這麼私密了嗎?”我不知道他有多少耐心和我耗下去,反正我多想一分都煎熬。
“快去洗澡,洗完澡睡覺。”
我仍不死心地問:“你倆不是沒在一起嗎?”
石阡恒反駁:“朋友也不能聊天嗎?”
我不想将局面鬧得太過于難堪,最初我是因為想見他才回來的,這份原始的喜悅不應該被其他情緒沖散,安慰完自己,我讓了步,拿睡衣去沖澡。
好好好,給你們二人留出私人空間,就我一點無所謂的隐私全部暴露于公衆之下。
浴室上演一出由我自導自演的戲劇,我一邊想他們兩個人會聊些什麼有趣的内容,一邊又想我到底不想讓他知道我腦子裡哪些想法呢?
從而分裂出兩個人格進行激烈的争吵,吵了半天也沒有吵出個結果,剛勸自己不值當在無關人員身上浪費心思,我哥敲了兩下門把我拉回現實。
“你睡裡面了,”他問,“還是蛻皮呢?”
浴室磨砂門印出一團黑黢黢的影子,他倚着門貼近,磨砂玻璃又不隔音,他說話的聲音那麼清晰,吓了我一跳,兩個人格融合成正常的我。
我沖掉身上滑溜溜的泡沫,簡單擦幹開始套衣服,“馬上馬上,你要是想用衛生間直接進來就可以。”
他當然不會進來,他離開了。
再次回到卧室,床上多了一個東西,是我的被子,上次他搬過去,這次搬過來。
等一切準備完畢,除了進入睡眠之外,沒有别的事情,我睡在他的枕側,平躺床上面對天花闆,窗外的路燈斜斜照進來,形成一道一道手風琴樣式的陰影。
“哥,我很喜歡你。”
白天實在是太累,我迷迷糊糊說了什麼轉頭接着忘了,記得是有吐露心聲一環,沒有别的意思,隻是感慨罷了。
我忘記他有沒有回應,很快失去意識。
至于我在度假的途中,還沒待夠一天就匆忙離席,确實不太厚道,免不了遭受一場愛的質問,相當于往後他們每次提起這件事我都百口莫辯。
醒來的第二天,群裡靜悄悄,定是有人作妖,我逃不過一頓責罰,主動提議請客賠罪,後來不斷有新的事情發生,新的内容填補,漸漸淡忘了這件事。
暴風雨前的平靜一直持續到開學。
我給出的理由是家裡有急事,他們瘋狂詢問我是什麼事,以至于我那麼着急毀了來之不易的度假。
每逢提及,我必會歎氣,多滄桑的一樣,本以為這樣就糊弄過去了,結果一擡頭圍在我桌前的五個人臉上寫滿明晃晃的好奇。
嚴重懷疑他們是故意的,我壓根沒有合适的理由,随口編的借口拿什麼證據去證明。
大家尬在原地,你看我,我看你,他們越是催我快說,我越是不說,得到我哥的真傳了。
新學期第一件事是調座位,我的同桌還是楊時意,後桌換了人。
之前坐我後位的齊劉海學生頭厚眼鏡女生被調到靠牆第一排,換成了一個男生,皮膚黝黑,長得很強壯,自己輕輕松松擡起課桌搬到我後面。
我不認識他,自然不會主動找他搭話,不代表他不會來找我。
一會兒戳戳我的後背,我還以為不小心抵到他的手指,他喜歡趴桌子上枕着手臂,手臂伸的很長,有時會碰到我。
我搬凳子往前挪,那根手指锲而不舍地追上來戳點我。
“路至眷。”
聽到他的聲音,我确定他有事叫我。
我轉過頭去,沙永傑撅着嘴,嘴唇和鼻子之間夾了一根筆,憨厚淳樸地笑,把化學試卷往前推了推,指着一道題說:“問道題呗。”
解題最好的人選坐在我的旁邊,雖然楊時意看上去冥思苦想,像和數學題博弈,實際他用獨特方式解壓,自己和自己下圍棋,黑筆和紅筆雙方旗鼓相當。
沙永傑問的那道題我正好會,轉過身回頭給他講題,我在草稿紙上列出一堆步驟,沙永傑聽得很認真,時不時點頭回應我。
沙永傑拍了拍我的肩膀,笑嘻嘻地說:“謝謝啊,路老師。”
我倆接觸久了,楊時意用那種奇怪的眼神看着我,趕上上課,我戳着他的手臂問他怎麼了?
楊時意斜眼瞧我,從桌洞裡拿出他的學習用品,不慌不忙地翻開新學的一頁,裡面密密麻麻都是筆記。
數學老師端着他的養生菊花茶走上講台,咳了一聲,喧鬧的教室頓時安靜,隻留翻試卷的聲音嘩嘩作響,那邊已經開始統計錯題了,我的試卷此刻不翼而飛。
我好不容易在語文課本夾縫找出随手塞進去的數學試卷,醒目的118分标注在試卷中央,這是我沒有遇到簡單題超常發揮的正常水平。
楊時意數學成績平均140往上,他沒有多少錯題,還是認真做标記,真正做到了比我優秀的人更努力,相比我們這些每次考試憑運氣接近130的人來說,又是羨慕又是嫉妒。
似乎是察覺到我看他的目光并不友善,楊時意看過來,撇了一眼我的試卷分數,然後笑了笑,我不敢揣測笑裡究竟有幾分含義。
我悄聲問他:“你是嘲笑我嗎?”
楊時意無辜地搖搖頭,“你被人拿來當牽線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