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香也不甘示弱:“咳,不偷閑,偷淡。”
杜麗娘更加生氣:“欺奴善,把護春台都猜做謊桃源。”
春香見小姐真的生氣了,連忙解釋:“敢胡言,這是夫人命,道春多刺繡宜添線,潤逼爐香好膩箋。” 接着又勸道:“這荒園塹,怕花妖木客尋常見。去小庭深院,去小庭深院!”
杜麗娘知道拗不過春香,便說:“知道了。你好生答應夫人去,俺随後便來。” 春香離開後,杜麗娘終于松了口氣,繼續在花園中尋找夢中的痕迹。
“那一答可是湖山石邊,這一答似牡丹亭畔。嵌雕闌芍藥芽兒淺,一絲絲垂楊線,一丢丢榆莢錢。線兒春甚金錢吊轉!” 杜麗娘一邊走,一邊回憶着夢中的場景,每一處角落都讓她感到似曾相識。她想起那個書生手持柳枝,邀她題詠,兩人在牡丹亭畔歡會的情景,心中泛起一陣漣漪:“是誰家少俊來近遠,敢迤逗這香閨去沁園?話到其間腼腆。他捏這眼,奈煩也天;咱噷這口,待酬言。”
“那書生可意呵,咱不是前生愛眷,又素乏平生半面。則道來生出現,乍便今生夢見。生就個書生,恰恰生生抱咱去眠。那些好不動人春意也。” 杜麗娘越想越羞澀,臉上泛起紅暈。她繼續在花園中徘徊,來到太湖石旁,仿佛還能看到書生倚石而立的身影:“他倚太湖石,立着咱玉婵娟。待把俺玉山推倒,便日暖玉生煙。捱過雕闌,轉過秋千,掯着裙花展。敢席着地,怕天瞧見。好一會分明,美滿幽香不可言。夢到正好時節,甚花片兒吊下來也!”
随着回憶,杜麗娘的情緒愈發激動:“他興心兒緊咽咽,嗚着咱香肩。俺可也慢掂掂做意兒周旋。等閑間把一個照人兒昏善,那般形現,那般軟綿。忑一片撒花心的紅影兒吊将來半天。敢是咱夢魂兒厮纏?” 然而,當她回過神來,卻發現周圍一片荒涼,牡丹亭、芍藥闌都空無一人,她的心情瞬間跌入谷底:“咳,尋來尋去,都不見了。牡丹亭,芍藥闌,怎生這般凄涼冷落,杳無人迹?好不傷心也!”
“是這等荒涼地面,沒多半亭台靠邊,好是咱眯<目奚色眼尋難見。明放着白日青天,猛教人抓不到魂夢前。霎時間有如活現,打方旋再得俄延,呀,是這答兒壓黃金钏匾。要再見那書生呵,怎賺騙,依稀想像人兒見。那來時荏苒,去也遷延。非遠,那雨迹雲蹤才一轉,敢依花傍柳還重現。昨日今朝,眼下心前,陽台一座登時變。” 杜麗娘一邊流淚,一邊訴說着自己的思念和無奈。
正當她傷心欲絕時,突然看到一棵大梅樹,枝頭梅子磊磊。“偏則他暗香清遠,傘兒般蓋的周全。他趁這,他趁這春三月紅綻雨肥天,葉兒青。偏迸着苦仁兒裡撒圓。愛殺這晝陰便,再得到羅浮夢邊。” 杜麗娘被梅樹吸引,走到樹下,輕輕撫摸着樹幹:“罷了,這梅樹依依可人,我杜麗娘若死後,得葬于此,幸矣。” 她心中湧起一股悲涼,仿佛已經預見了自己的命運。
“偶然間心似缱,梅樹邊。這般花花草草由人戀,生生死死随人願,便酸酸楚楚無人怨。待打并香魂一片,陰雨梅天,守的個梅根相見。” 杜麗娘坐在梅樹下,神情落寞。此時,春香又找了過來,看到小姐靠在梅樹上打盹,既心疼又無奈:“佳人拾翠春亭遠,侍女添香午院清。咳,小姐走乏了,梅樹下盹。”
“你遊花院,怎靠着梅樹偃?” 春香輕聲問道。
杜麗娘擡起頭,眼中滿是悲傷:“一時間望,一時間望眼連天,忽忽地傷心自憐。” 說着,淚水又奪眶而出。
“知怎生情怅然,知怎生淚暗懸?” 春香也跟着難過起來,她不明白小姐為什麼如此傷心,隻能輕聲安慰。
“春歸人面,整相看無一言,我待要折,我待要折的那柳枝兒問天,我如今悔,我如今悔不與題箋。” 杜麗娘哭訴着自己的悔恨,春香卻聽得一頭霧水:“這一句猜頭兒是怎言?”
杜麗娘站起身來,緩緩說道:“為我慢歸休,緩留連。” 這時,傳來一陣鳥啼聲,杜麗娘聽着,心中更加難過:“聽,聽這不如歸春暮天,難道我再,難道我再到這亭園,則掙的個長眠和短眠!”
最終,杜麗娘在春香的勸說下,決定回去。“軟咍咍剛扶到畫闌偏,報堂上夫人穩便。咱杜麗娘呵,少不得樓上花枝也則是照獨眠。” 她一步三回頭,心中滿是不舍和無奈。離開花園時,她低聲念道:“武陵何處訪仙郎?” 春香在一旁應道:“隻怪遊人思易忘。” 杜麗娘接着說:“從此時時春夢裡。” 春香輕歎一聲:“一生遺恨系心腸。” 主仆二人的身影漸漸消失在回廊盡頭,隻留下滿園的春色和無盡的惆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