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不知道第幾次因為跟我玩搗了亂,被人家找上門的時,那人對着我爸誠心發問:“謝哥哥啊,你家這到底是生了個姑娘還是生了個小子?”
我爸好說話,但我家不是我爸做主。我媽好面子,被人找到家門口了,準把我打得三天出不了門。陳州沒我幸運,他爸媽都不好說話,爸媽一塊揍他。
在平西的幾年都是這麼過的,沒風沒浪,我曾怨恨這樣的平靜,在看到楊過江湖夜雨,喬峰闖蕩四方的時候,也總在想,什麼時候我也能拯救拯救世界。
可我錯了,我手裡拿的不是武俠和孫悟空的劇本,而是青春疼痛片。有青春,也得有疼痛,這兩個如影随形,缺一不可。
要說有什麼變故,就是六歲那年,平西來了一個大人物。
這個大人物就是李思凡她爸,我們那一片新來的年輕區長,聽說仕途坦蕩,前途無量。這次是體恤民情,下基層來了。
他們來的那一天,半個平西的大人們都去了,我拉着陳州在人群裡觀望着,隔着縫隙看見了被圍在中心,小小的,白白的李思凡。她紮了兩條馬尾辮,穿着漂亮的公主裙,挨着個兒和大人們打招呼。
那天回去我又被我媽打了,具體原因已經忘記,但我記得就是一件很小的事,誰都沒想到那會刺激的我媽大發雷霆,拿着衣架往我身上抽。
我拼命地跑,一邊跑一邊叫,你就是看人家李思凡好,拿我出氣!我媽愣了一下,一把捉住我,把我屁股抽的青紫。
我這人雖然樣樣不如李思凡,但到底還是有一些天賦,比如這樣敏銳又無所顧忌地揭開,隐藏在我媽暴怒之下的虛榮。
其實我媽也沒錯,誰不想要李思凡那樣又懂事成績又好的孩子呢。我不能讨厭我媽,隻能讨厭李思凡。
我當時在人群裡看李思凡的那一眼,就知道,我和她準不是一路人。她往東我往西,她往南我往北,總之,尿不到一個壺裡。
一開始,我是沒想和她一起玩的。畢竟她因為學籍的問題晚上了一年學,比我和陳州都小一屆,那時我還暗自慶幸可以離她遠遠的。
可惜天不遂人願,她搬到平西的第一年就跳級了,和陳州還有我一起上學。她一來,我就沒有好日子過,我媽好面子,即便沒人說,她自己也要那我和他們比,比不過還生氣,一生氣就揍我。
我爸後來說我,幸好這孩子抗揍,記性不好,不往心裡去。其實我沒告訴他,我記性特好,兩歲我偷吃了陳州的一塊餅幹,餅幹上的形狀我都記得。
我媽揍我那麼多回,每次我都鬼哭狼嚎,怎麼可能不記得。可誰讓她是我媽,我覺得她兇巴巴的,她也未必看得上我,如果能選,她一定讓李思凡當她的女兒。
我不生她的氣,因為我愛她。
扯的有點遠。可要說陳州,就是避不開平西,李思凡,還有我。
我們三個一塊上小學,又一起上了初中,最後又一起上了高中。陳州是我最好的朋友,李思凡是我最不喜歡的朋友。
後來高三的時候,李思凡去了美國的一個州上大學,好像是加州,好像是很好的學校。具體有些忘了,畢竟那時候我們每個人都很忙,說是在奔波也不為過。
至于陳州,他的結局在我記憶力徹底模糊了,我分不清真假。
他像是一棵在逾沙轶漠途中飽經風霜的枯樹,是在掙紮還是已經投降,我并不清楚。
别怪我這麼諱莫如深,畢竟平西之後,我再也沒有見過陳州。
那麼慢慢講,從頭講,從我們未曾遍體鱗傷的時候講。我知道這不是一件易事,可我想記得陳州,我想為他做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