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州說着,從櫃台前拿了兩瓶維他奶過來,插上吸管遞給我。
“上午考的怎麼樣?”
“還成吧。”我拿出紙巾擦幹淨油乎乎的桌面,往旁邊挪了下,給進來的人讓位置,“語文還行,數學後面有兩道大題的第二問不太會。”
“導數嗎?”
“不是,是道證明題,還有幾何。”
“回去我給你講。”
“好。”
話題到這裡實在是說不下去了,我也懶得再找什麼新的,咬着維他奶的吸管看門外的人。
然後慢慢挪向陳州的臉,那張臉已經幾乎褪去了孩童的青澀稚氣,棱角愈發分明起來,更何況,陳州的身上還總帶着和同齡人不相符的成熟老成。
這是說好聽的,說難聽的就是死氣沉沉。
他的頭發有些長了,快要蓋住眉毛,我伸出手,給他往上扒拉了一下。
“這頭發該剪了。”
“回頭找紅姨去理理。”
紅姨也是在平西住着的一家鄰居,前幾年死了老公,又沒有孩子,拿錢開了家理發店,生意不錯,平西的大人小孩都去她那裡剪頭發。
老闆的面終于上來,我往裡舀了兩勺辣椒,拌一下就開吃了。
真奇怪,現在和陳州相處都有些不自在。
我悶頭吃面,眼睛被辣椒熏出來眼淚,也不擡頭,也不說話。
晚上放學,我把試卷交上去并好桌子,一出門就看見了等在教室外面的陳州,他的身材大約是極好的,就連校服都被他穿得有模有樣。
一同出來的同學也看見了他,先是驚訝一下,再是低下頭嘴巴貼着耳朵相互議論。
我不想聽,走過去扯着陳州的手腕離開。
“你這麼晚不回家你媽不會訓你嗎?”陳州一邊開着自行車上的鎖,一邊對我說。
我冷笑一聲,真沒想到有一天我還會這麼刻薄:“反正都撕破臉了,還有什麼好說的。”
“别這樣謝羌,畢竟她是……”
她是你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了。
“啪。”鎖被我打開,我沒回答陳州的話,把自行車推出去騎上就走。
他跟上我:“醫院在那邊。”
陳州很識趣地沒有再提,帶着我去了他爸的醫院。我覺得空着手去實在不太好,就在醫院旁邊的小超市買了個果籃。
陳州笑我:“還挺客氣。”
“畢竟是你爸。”
陳國濤叔叔的病房在十三樓,我們出了電梯,就聽見病房裡傳來的争吵聲。
我認得,是國濤叔叔和何芳阿姨的聲音。
“陳國濤,你說說自從你住院以來是誰端屎端尿的伺候你,我白天在廠醫院值班,晚上還得來照顧你,這幾天我睡過一個整覺沒有?我到底有那點對不起你,你這麼對我,我欠你的嗎?我問你我欠你的嗎?”
“你出去問問,誰家老爺們病了媳婦不來伺候的,讓你給我倒杯水你給我扯東扯西的不願意,我問問你,就倒杯水,難嗎?難嗎!”
我手裡提着果籃,有些同情地看了陳州一眼。和我想的不一樣,他的神情淡淡的,好像裡面吵架的兩個人和他沒有關系似的。
也可能是已經習慣了,不相愛的父母,每天回家除了冷眼相待就是争吵不休。
最後,病房裡傳來一聲玻璃碎裂的聲音,何芳阿姨怒氣沖沖地說:“能過過,不能過離!”
“離就離,誰不離誰孫子!”
這句話落地,我就看到何芳阿姨怒氣沖沖地從裡面出來,看見陳州和我,她明顯地怔了一下,但也僅僅隻是一眼,然後接着腳步匆匆地離開。
陳州如常地走進去,陳叔叔沒好氣地看了他一眼,在看到我的時候才不得不裝點禮貌:“小羌來了啊。”
“嗯陳叔叔,我來看看您。”
我把果籃放在他病床旁的桌子上,客套地問:“您還好吧?”
“哎,這條腿算是不中用了……謝羌,你爸的事,早晚會過去的啊。”
“我知道。”
陳州去找護士要了個塑料杯,接了熱水過來給他,在遞到他手中的那一刻說:“爸,我沒生活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