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明的夜晚,寒意刺骨,街上的行人縮着脖子,匆匆而行。軍營裡,士兵們的操練聲和遠處的汽笛聲交錯在一起,整個城市似乎都在為即将到來的戰鬥做準備。
第五軍很快就要開拔了,而六十六軍的地圖問題依舊懸而未決。
林安和查良铮都清楚,這可能是他們最後的機會。
趁着第五軍還未正式出征,他們決定去一趟駐滇參謀團,試試看能不能争取到哪怕一份新式地圖,送到張妙妙手上。
駐滇參謀團的辦公室仍然燈火通明,裡面的軍官和參謀們忙碌地翻閱文件、整理情報,電報機的“滴滴答答”聲不絕于耳,仿佛整個世界都陷入了無盡的戰時通訊之中。
林安和查良铮一進門,就看見了侯騰上校,他正坐在辦公桌後,手裡夾着一支煙,眉頭微皺地看着手上的電報。
聽見腳步聲,他擡頭看了一眼,看到是他們,露出一抹意外的笑容。
“你們倆?”侯騰放下電報,笑着招了招手,“怎麼突然想到來我這裡?”
林安和查良铮對視一眼,直接開門見山:“我們想要幾份地圖,給六十六軍。”
侯騰一挑眉,臉上沒有任何驚訝的表情,顯然他對六十六軍的情況心知肚明。
他笑了一下,把煙按進煙灰缸,站起身,“來得正好,我這正好有幾張——”
他走到一旁的文件櫃前,從裡面取出一份嶄新的新式滇緬戰區地圖,遞給林安:“這一份,是目前最完整的版本,給你們。”
林安心頭一喜,連忙接過,小心翼翼地收好。
然而,侯騰并沒有停下,而是繼續翻找了一會兒,又從櫃子底層抽出了一疊略顯陳舊的地圖。
“這些是舊版地圖,之前印刷時因為地名不統一,被淘汰下來的。”他輕笑道,“不過,怎麼說也是中文地圖,比沒有強。”
林安一看,雖然這些地圖上的地名有些混亂,但大部分仍然清晰可用,至少比六十六軍現在靠着美軍地圖瞎摸黑強太多了。
她和查良铮趕緊收下。
“侯長官,多謝了!”查良铮語氣裡透着感激。
侯騰擺擺手,笑道:“大家都是自己人。下次不用這麼客氣,直接讓妙妙來找我。”
他的語氣平淡,但林安聽出了裡面的意思——在這個軍隊體系裡,有時候靠的不是規矩,而是關系。
她心裡忽然有點說不出的滋味。
地圖這種東西,本該是前線指揮官理所當然應該拿到的,可是如今,他們隻能靠着私人情誼來“撈”一張地圖出去。
天色漸暗,他們帶着地圖一路疾行,趕往六十六軍的駐地。
張妙妙正忙得焦頭爛額,看到他們兩個風塵仆仆地沖進來,手裡抱着一疊地圖,整個人都愣了一下。
“你們……你們怎麼來了?”她放下手中的文件,驚訝地問道。
“地圖!”林安沒廢話,直接把那份最完整的新式地圖攤開在她面前。
張妙妙一怔,眼睛瞬間亮了起來。
“這……”她的聲音有些發顫,“這是……”
“駐滇參謀團的侯騰給的。”查良铮笑着拍拍她的肩膀,“不止這一份,還有這堆‘廢棄’地圖。雖然地名有些亂,但好歹是中文,能用。”
張妙妙眨了眨眼,眼圈微微泛紅,半晌沒說話。
她伸出手,輕輕撫過那張地圖的邊緣,像是終于觸碰到了什麼久違的希望。
“你們……真的……”她抿了抿嘴,深吸一口氣,忽然用力抱住林安和查良铮,低聲說道:“謝謝你們。”
她的聲音微微發顫,帶着掩不住的感激。
林安輕輕拍了拍她的背,笑道:“你能用上就好。”
張妙妙放開他們,迅速收拾好地圖,立刻帶着去找六十六軍的軍官們做分發。
林安望着她匆匆跑開的背影,心裡仍然有些不安。
這批地圖,能幫助六十六軍,但能彌補的,仍然隻是很小的一部分。
前線的戰鬥已經越來越近,而他們所做的一切,可能隻是杯水車薪。
回程的路上,林安和查良铮沉默了許久。
查良铮歎了口氣,搖了搖頭:“我們現在做的,隻是盡一點力氣,但根本改變不了什麼。”
“至少,比什麼都不做要好。”林安輕聲說道。
查良铮沉思了一會兒,忽然低聲笑了:“說起來,我總覺得我們像是特務,搞情報、弄地圖、偷偷摸摸地送出去……”
林安苦笑:“有時候,軍隊裡的事情,還真比當特務複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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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氣漸冷,昆明的冬日陰沉沉的,空氣中夾雜着濕冷的風。
某天清晨,林安和查良铮正在軍部食堂吃早飯,忽然聽到旁邊的軍官們在小聲議論着什麼。
“聽說了嗎?六十六軍的那個女參謀升官了。”
“是那個張妙妙?”
“對啊,剛升了中尉,好像是因為整理地圖的事。”
林安和查良铮對視了一眼,手裡的筷子頓了頓。
他們沒有刻意去打聽張妙妙的去向,但這個消息,還是傳到了他們耳朵裡。
“這倒是挺快的。”查良铮輕輕吹了口氣,拿起茶杯抿了一口熱水,語氣聽不出什麼情緒。
林安放下筷子,卻歎了一口氣道:“可在六十六軍當參謀,并不是一件美差。”
升官,照理說是件好事。
但在六十六軍,升職意味着更多責任,更多壓力,而不一定意味着更好的待遇。
六十六軍本就資源匮乏,作為一支雜牌軍,不僅裝備落後,軍政體系混亂,而且在軍隊系統裡,長期被中央軍當作次等部隊對待。
普通士兵沒有足夠的補給,軍官們要靠着有限的資源和人力去執行和中央軍同等難度的任務,卻往往得不到同等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