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即将踏上戰場,而她不知道,他們當中有多少人能活着回來。
她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鎮定下來,轉頭看向遠處的指揮部——天色漸暗,出征的時刻已經到了。
不遠處,杜聿明身着戎裝,沉靜地看着整個軍營。
下一刻,軍号響起,第五軍的戰士們開始列隊,準備開拔。
翻譯們各自加入部隊,随着隊伍前進。
林安站在原地,看着他們的背影,直到他們融入到滾滾向前的大軍之中。
她站得筆直,目光堅定,卻在心裡默默祈禱——願他們安然無恙,願大家平安歸來。
——
車輪碾過泥濘的道路,發出有節奏的颠簸聲。塵土被卷起,在陽光下浮動着,透過帆布車篷的縫隙鑽進車廂。卡車改裝的客車内,兩排長條闆凳面對面,幾十名參謀肩并肩地坐着,随着車輛的晃動微微搖晃。
林安坐在靠近車廂側壁的位置,懷裡抱着一本厚重的英文軍事書籍——那是廖耀湘師長借給她的,她本想趁着路途好好研讀,補足自己對戰役層面的理解。但她這幾天實在是太累了,連軸轉的安排讓她幾乎沒有一刻真正歇息的時間。
她撐着眼皮看了兩行,眼前的字便開始跳動,變得模糊不清。她用力晃了晃腦袋,試圖讓自己清醒一些,但下一秒,頭還是一點一點地往下墜。
查良铮坐在她旁邊,一直目不斜視,專注地看着自己手裡的地圖,偶爾在小本子上寫幾筆。但很快,他就感覺身側傳來一點重量——林安的頭輕輕地歪了過來,正倚在他的肩膀上。
他微微一僵,手指停在地圖的邊角,呼吸不自覺放緩了一瞬。
書從林安手中滑落,掉到了地闆上,翻開了一頁,紙張在微風中輕輕顫動。查良铮看了一眼,伸手将書撿起來,合上,卻沒急着遞回去——林安已經睡熟了,睫毛微微顫動,嘴唇輕輕抿着,顯然是累極了。
車廂内的其他參謀當然都看到了這一幕。
面對面的幾個年輕軍官交換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其中一個嘴角上揚,似笑非笑地挑了挑眉。
有人用胳膊肘輕輕頂了一下坐在查良铮對面的參謀,壓低聲音調侃:“喲,我們的‘詩人’這下可成了‘枕頭’了。”
另一個人咳了一聲,故意側過臉,假裝看風景,卻明顯憋着笑意。
查良铮依舊目不斜視,仿佛什麼都沒聽見,隻是将林安的書放在她腿上,調整了一下肩膀,讓她睡得更穩當些。他表情如常,甚至連手上的筆都沒有放下,依舊穩穩地握着,偶爾翻看地圖,仿佛完全沒有注意到旁人的調侃。
但耳根微微泛起的紅色,還是出賣了他。
坐在車廂最前面的羅業孔參謀長聽見動靜,擡眼看過來,目光落在林安靠在查良铮肩上的畫面上,眨了眨眼,似乎想說什麼,但最終隻是淡淡地笑了笑,沒出聲。
這一路的颠簸并不算平穩,卡車偶爾壓過坑窪,整車的人都随着震動微微晃動。但林安睡得極沉,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顯然是真正累壞了。
過了好一會兒,查良铮感覺自己的肩膀微微有些發麻,但依舊穩穩地保持着姿勢,沒有任何移動的意思。
終于,車子遇到一個較大的坑窪猛地颠簸了一下。林安皺了皺眉,迷迷糊糊地睜開眼,茫然地看了看四周,意識還沒完全清醒。
她察覺到自己靠着什麼,擡起頭,視線對上查良铮的側臉。
“啊……”她一下子完全清醒,連忙坐直,耳根迅速變紅,“我——我睡着了?”
查良铮目光仍然落在地圖上,語氣平淡:“嗯,睡得挺香。”
林安瞬間窘得恨不得鑽進地縫。
她飛快地瞥了一眼四周——果然,幾個參謀都在若無其事地翻地圖、寫筆記,但嘴角明顯壓得用力,顯然是在強忍笑意。
她感覺臉上熱得厲害,連忙低頭整理自己的書,假裝什麼都沒發生過,努力維持鎮定。
查良铮終于忍不住,嘴角微微揚了一下,低聲道:“放心,沒人拍照。”
林安狠狠瞪了他一眼,咬牙切齒:“閉嘴。”
旁邊的參謀終于忍不住低笑了一聲,但很快被羅又倫一個眼神壓了下去。
羅參謀長收回目光,嘴角噙着一抹若有若無的笑意,淡淡地說道:“都專心點,快到平滿納了。”
衆人立刻收斂了神色,車廂裡恢複了正經的氣氛。
林安深吸了一口氣,把書翻開,強迫自己把注意力轉回學習上——可惡,她今晚一定要熬夜把廖師長的書看完,否則這一路的“笑柄”恐怕會傳遍整個參謀處……